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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我当然不会以责难的口气去说他。实际上我以往一直避免干涉别人的这种问题。我认为这种问题,应当由当事者自己去解决,第三者的介入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不过,作为朋友,我至少可以忠告他一下,如果事情象您所说的那样,那小坂的态度是不明智的。”

  “嗳。”美那子无精打采的回答,使鱼津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难道不是那样吗?”

  “嗳。”

  “你们俩的关系,您还有没有瞒着我的?譬如说,您实际上喜欢小坂……”

  “不!”这回美那子干脆地否定了。“没有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

  “也许小坂误会了,以为我对他有爱情。”

  “为什么?难道您没有向他表明态度?”

  “向他表示过好几次了。”

  “那么,小坂应该知道的罗。”

  “嗯。”

  “那就好。”

  “不过……”美那子又说了一声。这次鱼津停下了脚步,等美那子站住后,看着她的脸。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家大房子的石墙处,院子里的灯光越过庭园中的草木丛,照着美那子的半边脸颊。

  “我不太明白你们两人的关系。”鱼津这么一说,对方显然狼狈了。

  她支吾一声后说:“要说爱情是没有的,可是只有一次,我和小坂曾经……”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有过一次肉体关系。”

  美那子低低地垂着头,两手的手指交叉,使劲地直往下按去,眼睛盯视着叉在一起的双手,那模样好象在说:既然已经说出口,干脆把什么都吐出来巳

  “我真蠢,犯下了这不可挽回的过失。因为有了这样的事,我怎么也不能坚决回绝他,我……”

  接着,八代美那子抬起了头,痛苦地歪着脸。

  鱼津木然伫立。八代美那子的坦白,对鱼津来说是个冲击。他觉得听了不该听的事。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到美那子的表情稍微有所改变。鱼津看出美那子还有什么话要讲,于是抢先说:

  “我已经明白了,我会婉转地跟小坂说的。”说罢便先走了起来,他想把八代美那子送到家后就跟她告别。走了十来步,美那子说:

  “喏!我家就住在这里。”

  听了美那子这句话,鱼津站住了。那石头门柱间有一道坚固的门紧闭着,看上去不是轻易推得动的,就象一只紧闭着的贝壳。

  “好吧,再见!”

  “哎呀!请进屋坐一会儿吧。”美那子的指头接着大门旁边的一扇小门上的铃,说道。

  “不了,已经很晚了。”

  “是吗?”她不便强留,便说:“真对不起,这么累还劳您驾到这儿来。”

  这时,鱼津已经转过身背朝着美那子,打原路往回走去。白瓷门牌上的“八代教之助”这几个字清晰地映人鱼津的眼里。八代教之助这个名字,不用说以前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但是,单凭这一所阔绰的住宅来看,可能是一个有相当社会地位的人物。

  背后传来了门铃声和院内失利的狗吠声。这时鱼津已经走过了八代家那座相当长的石头围墙。

  鱼津借路灯看了看手表,快十一点钟了。

  鱼津回到田园调布车站,跳上停在那里的一辆出租汽车,又一次回到了穗高山的漆黑夜色和寂静的气氛中。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自己已突然被卷进一件五事的旋涡,不得不为小坂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这使他感到闷闷不乐。

  鱼津醒了。

  一睁开眼,他便霍地翻个身,俯卧着看了看放在枕边的手表,八点。想到还可以在床上呆上三十分钟,又仰面躺下,然后伸出右手取出了枕边的和平牌香烟。

  鱼津平素禁止自己在床上抽烟,但从山上归来的第二天早上是例外。他很少由于过度疲劳而起不了床,一般的情况是觉得全身肌肉酸疼,整个身子都感到软绵绵的。

  登山归来的第二天,在浑身疲乏的特定情况下,鱼津脑海里萦回的,无非是三件事。

  第一便是钱的问题。本来就不会精打细算,手头又松,再加上登山,钱就紧了。向公司借的钱还有好多未还清。第二件是去后又白山的事,他正同小坂两人计划年底前后去攀登这座山。过去登了两次都失败,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征服它。银装素裹的岩石地带隐隐约约地浮现在鱼津的脑海中。

  最后一件,就是年轻的鱼津必然会堕入的对于女人肉体的邪念。从山上归来的第二天清晨,常常会性欲冲动,加上疲劳的刺激,更是欲火中烧。不管怎样克制,这个令人窒息的念头却老是缠住他不放。

  金钱、岩壁、邪念这三个截然不同的问题,当然并不是依次向他袭来的,而是驱散了一个,另一个又出现,才把这个使劲推向一边,另一个又钻了进来。三件事就这样轮番交替或者同时向这个年轻登山运动员的脑海中袭来。

  但是今天早晨,这些问题的轮番袭击同往常有点不一样。钱、后又白山、邪念——这些东西都意味着鱼津恭太的精神成肉体,想从一种状态转变为另一种状态。然而今天早上,占据着鱼津头脑的却根本不是这些东西。

  说穿了,今天早上鱼津既没有考虑钱的事,也没有想起后又白山的事,不用说,邪念也没来折磨他。鱼津躺在被窝里抽了两支烟,悠闲地在脑子里描绘昨晚初次见面的八代美那子在各种场合的白皙脸庞。今天早晨醒来,他感到这是一个非常宁静而又美好的时刻。

  鱼津八点半起床,拉开窗帘。看到了初冬蒙蒙的天空和笼罩在天空下的开阔的大森区的大小街巷。他打开窗子,国营电车、汽车和出租汽车的噪音。一齐向这所高风上的公寓涌来。

  这是四席半和八席大小的两间相连的方形房间,在这幢以中等职员为出租对象的公寓里,它是最高级的,因此房租也最昂贵。

  鱼津在里间的小盥洗室洗完脸,打开房门,把放在门边的牛奶拿进来倒人杯中,站在窗边喝着。这够不上一顿早餐,但在早上上班之前,下肚的东西就只有这么一点。

  然后,他从衣橱里取出一件还包着洗染店包装纸的衬衫穿上,又从挂在衣架上的三件冬装里,挑了一件灰色的双排钮西装,没穿夹大衣,抱起一件雨衣就匆匆忙忙地走出房间。

  鱼津在走出公寓正门之前,遇见了三位同楼房客。两位年轻女人象是太太,一位是学生。鱼津微微地点了点头,没打招呼。他和速公寓的任何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有时候对方主动接近,而他则总是力图回避,虽然点头致意,但尽可能避免交谈。

  因此,鱼津甚至与一墙之隔的学生也没有交谈过。走廊对过,住着一对待人和气的当职员的夫妇,他对他们也不例外。鱼津之所以要住公寓,就是为了在这里可以不和任何人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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