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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教授,已经可以看到坦贝尔霍夫机场了,这是目前全世界最大的机场,各国的班机都在这个可以直接降落大型客机的大屋顶下起降。”平和制药厂的派驻员在一旁说明道。

  财前点了点头,觉得无论是眼下的坦贝尔霍夫机场,或是今早从波恩开往科隆的高速公路以及前天参观的海德堡中央癌症研究所,都不得不让人感叹德国人在建筑艺术上的创意和造诣。

  飞机降落了。办完进城手续,走出机场大厦后,市田立刻拦了辆出租车。车子在公路上开了大约四公里左右,便进入市中心,两侧商店橱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行人脸上尽是开朗与满足。车子开到繁华的科尔菲斯坦大道时,车流量顿时大了起来:道路两旁的商店、咖啡店兼餐厅里人来人往,西柏林的繁华完全超乎想象。但来到大道中间部分时,却看到一座烧得一片焦黑、只留下空荡荡残骸的高塔。

  “教授,这就是柏林大空袭时遭到摧毁的德皇威廉纪念教堂,为了纪念战败,他们一直让它维持当时的样子。”

  市田似乎已经对眼前的风景司空见惯,但财前却不由得思考着,德国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境,才会在闹市中保留这个活生生地呈现当时轰炸情景的残骸,只要这座高塔继续像骸骨一样伫立在此,就表示德国人即使在繁荣的日常生活中,也无法忘怀战败时的悲惨岁月。

  在凯宾斯基饭店用完午餐后,市田租了辆车,准备带财前去西柏林市内观光。

  “教授,您想先去哪里?”

  “既然来到柏林,当然要先去看‘柏林围墙’。”

  市田沿着科尔菲斯坦大道向东行驶。大道将尽时,不时可见市区建筑在饱受战争摧残后留下的瓦砾,而那些免于被夷为平地的建筑物上,曾遭机关枪扫射的痕迹历历可见,此刻已被麻雀们在拳头般大小的墙洞里筑起了巢。

  一进入动物园这个绿色大公园后,勃兰登堡门映入眼帘。走近一看,曾经是德国光辉象征的“凯旋门”——巨大的勃兰登堡门上红旗飘扬,门的另一端由东德和联合国的步兵守卫着。而西侧的门旁则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注意!西柏林到此为止。”

  车子在勃兰登堡门前右转,开到寂静的河边。河岸上也竖着“西柏林到此为止”的牌子。财前走出车外,站在河畔眺望着。西柏林的岸边绿树成荫,树上开着鲜红的石南花。但隔了一条只有十几米宽的河流,东柏林的河岸上却布满有刺的铁丝网,河畔建筑物的窗户都用水泥封住了,瓦砾堆中长满杂草,完全不见任何人影,俨然成了一片苍茫的废墟。

  “这里就是想要逃往西柏林的人无法游到对岸,被哨兵从背后射杀的地方。”市田指着河说道。

  眼前的斯普雷河在昏暗的夕阳下泛着涟漪,静静地流着,这份宁静反而勾起人们心中的悲戚和恐惧。

  沿着斯普雷河继续向贝尔南瓦大道驶去,眼前出现一道绵延不断的砖墙,前面竖着一块牌子写着“堵住道路,耻辱之墙”。

  “原来这就是柏林围墙。”财前原以为柏林围墙会高入云端,眼前这道只有两米半左右高的围墙令他有点惊讶。

  “对。再往前一点,有楼梯可以爬上去,那样就能看到东柏林,我们把车子停在那里。”

  市田把车子停在专门用来瞭望的楼梯前。财前立刻走上楼梯眺望东柏林。围墙的另一端尽是遭到轰炸而倒塌的楼房和瓦砾堆,寂静得可怕的无人地带无止境地向前延伸。

  “市田,只要稍微有一点勇气,就可以跳过这道围墙,连我也跳得过去。”他作势欲跃过围墙。

  “教授!绝对不行,随时有人躲在那些倒塌的大楼窗户里监视着。如果稍有不慎,立刻会被射杀!”市田脸色都变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财前不以为然。

  “我不是开玩笑,请你看那个花环。”

  他指着五、六米前的墙角。那里放着一个木制的十字架,前面摆着一个巨大的花环。

  “那是一名从东柏林逃出来的逃亡者躲过监视的眼睛,在跨越这道围墙时被从那些房里射出的子弹击中后不幸丧生的地方。”

  笑容从财前的脸上敛去。他走下楼梯,来到花环旁。靠在围墙上的十字架在风吹雨打下显得有些陈旧,但大花环似乎是两、三天前才放的,花朵还很有生气。原本应该竖在黑土与绿树包围的墓地上的十字架,竟然会出现在砖瓦墙旁。美丽的花环放在脏污地面上的景象,正控诉着战争和政治的残酷,也控诉着这幕死亡惨剧。财前不禁想起日前参观海德堡中央癌症研究所时,比希纳教授所说的话——东柏林和西柏林之间连治病救人的医学也有国界,东柏林有一所聚集了社会主义国家优秀学者的癌症研究所——财前突然想要造访围墙彼端的东柏林癌症研究所。

  “市田,明天请你帮我安排去东柏林的癌症研究所。”

  “癌症研究所?怎么可能?除了一般的观光以外,任何参观都需要事先预约。而且,目前东柏林和西柏林之间无法自由联络,只能邮寄申请数据,往返至少需要一个月,根本无法为您安排。”

  “即使不去见特定的教授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参观一下。你回去想想有什么通融的办法。”财前再度坚持。

  “好吧,那我就想想看。”市田一脸为难地回答道。

  第二天,财前沉着一张脸听市田向他报告:“我昨天晚上找了一些朋友,也想办法四处张罗。但目前只有公营的观光巴士和邮差可以自由往返东柏林和西柏林之间,实在别无他法。所以,您是否愿意委屈一下,搭观光巴士去呢?如果是搭观光巴士,只要交代前台一声,应该立刻可以张罗到两张票。”市田满脸歉意。

  “你真是搞不清楚情况,观光巴士只能照规定的路线走,我不是说了好几次,我想去的是东柏林的癌症研究所。既然已经到了柏林,没有参观就空手而回不是太遗憾了吗?”

  财前丝毫没有轻言放弃,闷闷不乐地一言不发。

  “对了,问问《每朝新闻》的山川特派员好了。他曾经来海德堡访问过我,也在波恩见过面,或许他有什么好办法。”财前马上拿起电话拨到波恩,电话很快就通了。

  “喂,请问是《每朝新闻》的波恩分社吗?我是上次和你见过面的浪速大学的财前。由于我想参观东柏林的癌症研究所却不得其门而入,所以才突然打电话给你。什么?曾经有一位日本学者去参访过?那我更想去了,没有办法通融吗?什么?你要帮我联络合众国际社(美国著名通讯社)柏林分社?太感谢了,那就有劳你了!”财前兴奋地挂上电话。

  “市田,《每朝新闻》的记者会帮我联络合众国际社的柏林分社,我们得立刻去合众国际社找一位名叫理查德.雷的记者,直接拜托他。即使雷不在,他也一定会交代某个人,出发吧。”财前马上拿起了上衣。

  他们按照山川特派员所说的,从饭店往科尔菲斯坦车站的方向走了约两分钟,马上就到了合众国际社柏林分社。搭电梯上了四楼,正向接待人员说要找雷记者时,一位穿着衬衫、卷起袖子,看起来活力十足的记者走了过来。

  “财前教授,《每朝新闻》的山川记者把你的事告诉我了,我正在联络观光出租车。搭观光出租车,可以很容易拿到通行证,只要不进入禁止区域,便能随意到任何地方参观。”

  他说起话来毫不拖泥带水,正当他向财前详细说明癌症研究所的所在地时,电话铃响了。

  “对,我就是合众国际社的雷,观光出租车在一星期前就预约满了?真伤脑筋,能不能想想办法,拜托你了。什么?只要有国际驾照,也可以自己租车去?我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呢,谢了!”

  雷记者放下电话后,耸了耸肩:“柏林这个地方永远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在柏林住了三年,还不知道有这回事,今天第一次听说。你们有国际驾照吗?”

  “有,我有。”市田回答道。

  “那太好了,只要有国际驾照就可以租车前往东柏林的检查站办理通行证,那样便能去东柏林了。祝好运!”雷记者笑着拍了拍财前和市田的肩膀。

  市田开着车,来到位于弗里德里希大道上的东柏林检查站。检查站前大排长龙,来自世界各地的人都在此申请通行证。

  财前和市田下了车,排在队伍的最后方。等了约五十分钟,终于来到第一个窗口,出示护照后领取入境卡和号码牌。入境卡上需要填写姓名、国籍、职业、通行目的和携带金额等栏目,填完数据后还要等候叫号。所有人都得站在身着军服的检查人员面前,核对填写的事项是否无误,才能领到通行证。财前和市田在一幢昏暗而又粗陋的木制建筑物中等着叫号,财前心中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不安。检查官的态度蛮横而傲慢,等待叫号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阴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感觉提心吊胆,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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