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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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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医学部长办公室,在回教授室的路上,财前仍然反复思考着刚才鹈饲要自己“将身边清理干净”的话。昨晚才和庆子一夜温存,乍听这话让他顿时感受到一股寒意。昨天庆子的表现的确和平时不太一样,还轻蔑地说什么“你虽然想要这份荣誉,却不知道鹈饲教授在打什么主意。你当上教授后,怎么变得一点都不好玩了”……但思及之后彼此相拥时的浓情密意,财前认为并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而是聪明的庆子觉得已经当上教授的自己不再充满刺激而已。 至于其他需要“清理”的事,就是特诊病人的事……但这几乎已经变成医院里公开的秘密,那还能有什么呢?想到这里,财前突然想起柳原。对了,柳原似乎正为佐佐木庸平的上诉案烦恼不已,如果他在学术会议选举中有什么奇怪的举动,真的可能变成鹈饲教授所说的丑闻。想到这儿,财前随即加快脚步。现在已经过了五点,但大部分医局员应该还没下班。他一回到教授室便立刻按下对讲机,命令柳原过来一趟。 战战兢兢的敲门声响起。 “柳原吗?进来吧。”财前亲切地招呼畏畏缩缩的柳原。由于关口律师昨晚才找过柳原,所以他苍白着一张脸,不安地走了进来。 “教授,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最近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没有……” “门诊和会诊时,你老是精神萎靡,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最近觉得有点累……” “那怎么行?我听说你到私人医院值夜班打工,值夜班最伤身了,我有位病患是公司老板,不如安排你到他公司的诊疗所打工,那样就轻松多了。” “但是,我在那家医院做了很久了,如果辞职会造成他们的麻烦。”他回绝了财前的好意。 “什么?那叫其他年轻医局员去不就好了。这样吧,我让安西医局长安排一下。” “不,我只是暂时性的疲累,没关系。” “是吗?你平时一直都很努力,这点小忙我还帮得上。”财前再度表现善意。 “不,真的没关系。” 柳原就像封上口盖的海螺一样,拒绝向财前敞开心房。财前打量着柳原,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一想到上诉审的事,就决定彻底采取怀柔策略。 “你的学位论文还没交吧?” “对。” “你不是已经写了五、六篇副论文了吗?那就赶快写主论文吧。” 柳原推了推滑落的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财前——教授要他写主论文的意思,就是在暗示他,只要交出论文,就会让他通过。 * * * 检查室内拉着黑色窗帘,里见正为来自奈良县十津川村的山田梅做细胞诊。 这是继上回的胃镜检查后,山田梅再度接受检查,她害怕得浑身僵硬,死命地闭紧双眼。里见为了缓和她的紧张与不安,不时轻声和她聊上几句,同时将直径十二毫米的直视细胞诊光纤观察仪从口腔插入胃中。 十天前的胃镜检查中,里见在山田梅幽门前庭部的大弯侧上发现直径一厘米左右的无茎息肉状隆起病变,其中小部分有出血的现象。从当时拍下的彩色底片上发现,病变整体比周围淡红色胃壁的颜色更红,里见怀疑是恶性病变,但必须采集病变的细胞在显微镜下进行细胞诊,了解是否为癌细胞才能做出确定的诊断。里见仔细观察着是否有十天前检查时没发现的病变,以及胃壁是否有新的变化。前端摄影机捕捉到的胃内部情况经由光纤观察仪的导线,传输到病床旁的彩色电视上,扩大后输出影像。 里见仔细盯着电视显像机上照出的胃内情况,将观察仪前端伸入幽门前庭部。 屏幕上的胃壁呈现出可怕的鲜红色,和透过胃镜镜头所见的实际颜色浅红色不太一样,胃体部像海浪拍打一样,不断朝十二指肠的方向蠕动。 摄影机从正面捕捉到前庭部隆起的病变。和上次一样,表面十分光滑,头部有少许渗血的现象,正在出血。里见立刻将摄影机固定在这个位置说:“好!清洗。” 一听到里见的命令,在一旁担任助手的年轻医生将洗涤液装在光纤观察仪所连接的一百毫升粗筒注射器中,使劲挤压注射筒。洗涤液立即从观察仪前端约四毫米口径的喷嘴中用力喷向息肉状的病变部位,隆起病变部位立刻充血变得鲜红,不久,四处开始出血。洗涤液的喷出压力,相当于水平喷出时洗涤液在空中划出十米弧度的压力,在使用直视洗涤法进行细胞诊时,就是利用这种洗涤液喷向病变部位,使细胞剥离。 当均匀地洗涤隆起的病变部位和周围前庭部一带时,被出血染红的洗涤液立刻积在凹陷的胃体部和弓形部分,山田梅痛苦地扭着身体,额头上冒出汗珠。 里见确认病变部位充分洗涤后,拍下照片并抽出光纤观察仪。 “婆婆,就快好了,再稍微忍耐一下。” 他一边鼓励病人,一边插入极细的橡胶莱宾管,抽取胃中的洗涤液。之后只要用离心分离器将洗涤液分离,将沉在底部的沉渣放在玻片上,做成涂抹标本,就可以检查出到底是不是癌细胞。 助手拿着装入离心沉管的洗涤液前往细胞检查室后,里见附在紧闭双眼的山田梅耳边轻声说:“婆婆,检查结束了!”并示意陪同前来的媳妇进来。 山田梅余悸犹存地瞇着眼睛,窥见眼前已经没有连着光纤观察仪的黑线,才终于像躲过什么劫难似的松了一口气,由护士和媳妇搀扶着干瘦的身子坐了起来。 “医生,这次总该有个明确答案了吧?”她抬眼问道。 “对,只要检查刚才胃里的细胞,就可以知道最明确的结果。” “那可不可以马上告诉我?”她那夹杂着眼屎的细长双眼充满狐疑,“医生,你老早说检查、检查的,是不是把我当成了白头翁……不,是白老鼠?我们村里的人说,大阪的大医院尽干这种事!”山田梅紧盯着里见不放,陪在一旁的媳妇见状慌忙阻止婆婆,一边不好意思地说:“医生……如果需要再检查才知道有没有问题,就代表情况不是很严重,那可不可以等有比较明确的结果后再来检查?” “不,婆婆的病如果不早期发现,很可能就会为时太晚。” 由于无法向陪同前来的媳妇透露癌症的可能性,里见很难说服对方,但仍然必须尽力让对方接受自己的做法。这正是癌症专业医师在面对病人及病人家属时的为难之处。 “婆婆,我也希望早日为你做出正确的诊断,但如果搞不清楚到底哪里有问题,随便做了几项检查就做出诊断,万一错了怎么办?这可关系到你的生命呢。” 山田梅倏地扭曲了脸部,泪水就这么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但我不能再来医院了。又没有什么大病,这样隔三差五地跑到大阪的医院做检查,家里根本没办法让我这么奢侈。要是有这么多钱,还不如拿去买一把新的铁铲、铁锄,反正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妈,你怎么这样说呢?我们希望你长命百岁,才会来医院检查两次啊。”媳妇也泣不成声。 “婆婆,人的生命不分老少,都一样珍贵,所以,我们才会一次又一次地仔细检查。” “但如果真找出毛病来,还是得花钱。我想,干脆不用检查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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