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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老师的回答十分肯定,王虎抱着一丝希望,恋恋不舍地询问儿子:“我的儿,你自己愿意去吗?”

  对于儿子的事王虎极少征询他的意见,一贯都是帮儿子妄作决定。这时他抱着一丝希望,儿子若拒绝去,他就可以有借口了。儿子一直看着树下的白色百合,猛地抬头回答:“我十分愿意进另一种学校学习。”

  这并不是王虎想听到的回答,他皱着眉,捻着胡子,气恼地说:“难道你想去军事学校以外的其它学校?书本对于将来做军阀的你有什么用?”

  儿子战战兢兢地回答:“听说有的学校有教种田的事,我想学。”

  这种蠢话使王虎又惊又气,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学校,于是,他猛然大吼起来:“要有这种学校,那真可笑透了,好啊,个个种地的都得学怎么耕、怎么播种、怎么收!我记得我爹说过,种地用不着学,看别人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又冷冷地说,“就算真有那种学校,也与你我无关,现在你只有两条路,要么去军事学校,要么跟我学。”

  王虎发怒时儿子吁了口气,退后一步,平静且又极耐心地说:“那我想我还是去军事学校吧。”

  他的态度仍使王虎不满,他瞪着儿子,捻着胡子,他希望听到儿子的心里话,但也知道他不会平静地听儿子说出来的。他喊道:“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去!”

  孩子向他躬身告退,没有留下一句话。

  夜深人静的时候,王虎想着儿子的远行,越想越担心。在那种地方,人那么狡猾奸诈,儿子会遭遇到什么?他吩咐卫兵传他的亲信豁嘴来见他。豁嘴虽丑但很忠诚,王虎放下平日的架子,几近恳求地说:“明天我的独生儿子要去军事学校了,即便他老师也去,可人心叵测,况且此人又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他这个人一看就让人放不下心。一想到我得把儿子完全托付给他,我就觉得他有点不可捉摸。你跟我儿子去吧,我了解你,再没有比你更使我放心的人了。自从我贫穷孤单时你就跟着我,我有钱有势了你还是这样。儿子是我的命根,我现在就把他托给你了。”

  王虎说完这番话后,豁嘴一反常态,迫不及待地用他那嘶哑的声音说道:“司令,恕难从命,我会把这项任务交给细挑出的五十名精兵,我必须跟在您身边服侍您。我得跟着您,您不知您多需要一个亲信的人在身边。在一个这样规模的部队里,难免有不满和牢骚,有哪个人不抱怨声声?况且又有传言南方也准备开仗了。”

  听到这儿,王虎固执地说:“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吧,不是还有屠夫吗?”

  豁嘴露出轻蔑的表情,本来就吓人的脸激动地更加扭曲了,说:“就那个,那个笨蛋!他打打苍蝇还凑合。他是个有勇无谋的家伙,根本看不清局势!”

  王虎一让步,豁嘴的情绪一下子好转,连夜挑出五十名精兵。最后豁嘴还一再说:“好吧,我自刎算了,我的剑和头都在这儿。”

  王虎实在无奈,只好让步。他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最后,王虎终于让步了,也只有他能说服王虎。这些人被喊醒迷迷糊糊地站在那儿,打着哈欠,在院子里冻得发抖。他豁着嘴大声喝斥着他们:“小将军的一切就靠你们保护了,只要有一点小差错,你们就别想活命了。你们的任务就是跟着他,在他身边保护他!晚上睡在他床铺周围,别轻易相信外人,谁的话也不要听,也别光听他的。他要是任性不要你们,说你们累赘,你们就说,‘你父亲老司令养活了我们,他的命令我们不得不服从。’你们得保护他。”他将他们臭骂一顿,吓唬了一番,使他们认识到任务的重要。末了,他补充说到,“干好了重重有赏,我会替你们在老司令面前美言一番的。”

  他们接受了这项艰巨任务,豁嘴是司令身边的红人,他的命令没人敢违抗,况且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早晨王虎起身了,他失眠了整整一夜。他催儿子启程,并送了一段,实在不忍心与儿子分别,其实这只不过是暂时的分别,这是难免的事。与儿子并排骑了一阵,他勒住了马缰,突然说:“儿啊,古人言,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我得分手了,再见!”他直挺挺地坐在马上,几近麻木地看着儿子朝他鞠了一躬,便跳上马背与五十个随从及老师一起启程了,王虎调了个头,骑着马向家走去。

  整整三天,王虎坐立不安,十分难受,直到他派去跟着儿子的人带回口信儿来。他们每隔几小时就从不同的地方回来报告。头一个说:“他很好,甚至比平常还开心,他停了两次,去田里和那些农民交谈。”

  “和农民交谈?谈什么?”王虎诧异地问。

  那人一五一十地答道:“他问那人下的什么种,看了种子,问牛是怎么拴到犁上的,那些士兵都被他逗乐了,可他还是自做自的。”

  王虎迷惑不解,喃喃自语:“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军阀要去注意牛怎么拴的,种子是什么样的。”一会儿,他忍不住又问道:“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说的没有?”

  那人想了想答道:“我只知道晚上住店时,他很高兴地吃了馒头、饭,配鱼和肉,还喝了一小杯酒。”

  陆陆续续一个个人回来报告了他儿子的最新情况,什么小事都有,一直持续到儿子上了船。王虎此后只能等信了,去的人无法再跟着走了。

  王虎也不知道自己在没有儿子在身边的情况下,是否能压制住强烈的不安。但有两件事使他排遣了一些愁绪,第一件是密探们从南方带回的消息,他们说:“听说南方爆发了一场战争,但不是那种军阀的战争,是有关造反的。”王虎倒是出奇的镇定,不屑地答道:“这有什么的,不就是革命吗,我年轻时也参加过,那时很自鸣得意,但其实不过打打仗呗。军阀们在反对当朝政府时联合一致,可是在推翻了当局、获得成功后,他们又分道扬镳、各自为政了。”

  密探们异口同声的反驳道:“您不知道,这是百姓发起的新型战争,叫人民战争。”

  “百姓怎么打仗?”王虎大声问道,冲这些蠢货扬了扬眉毛,“他们只有棍子、板子、矛子、镰刀,连基本的武器都没有,打什么仗?”他盯着探子们看,看得他们发毛,咳嗽一下,互相望望,其中一人陪着小心开了口:“这是我们打听来的,也是道听涂说。”

  王虎大度地不再追究,说道:“是啊,那是你们的差事,可你们就不能听些有用的话吗?”他打发他们走了,可是骂归骂,无风不起浪,他还得仔细研究这件事。

  他还没来得及多考虑这事,可另一件事又占据了他的头脑。

  夏天马上来临,天气转好,该天晴时天晴,该有雨时就下雨。洪水退了,露出了肥沃的土地,人们把凡能找得到的种子都播到了阳光照耀下的温湿的土地里,大地有了新的希望,又是一个即将丰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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