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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谁也不可能比他更沉着平静了。班克斯先生拿出一把随身带的单开小折刀,用骨质的刀柄轻轻地敲着画布-她想用这个紫色的三角形表示什么?“就在那儿”,他问道。

  是拉姆齐夫人结詹姆斯念故事,她说。她知道他反对的理由——没人能看出这是个人的形状。但她并没有企图画得和真人一样,她说。那么她为什么要画他们呢?他问。真的,为什么呢?———只不过因为如果在那里,在那个角落里,光线很明亮,这里,在这边,她感到需要暗的色调。尽管道理简单、明显、平常,班克斯先生却很感兴趣。那么这就是母与子了——这是受到普遍祟敬的对象。而此处还是个以美貌著称的母亲——竟然可以将其简化为一团紫色的阴影而毫无不敬的感觉,他心中默想道。

  但是这幅画画的不是他们,她说,至少不是从他理解的意义上的他们。人们还可以从别的意义上崇敬他们。比如说,用这里一块阴影、那儿一道亮色来表示。如果像她隐约感到的那样一幅画必然是一种敬意的表示,她的敬意就是用这种形式表现出来的。母与子可以被简化成一团阴影而毫无不敬之意。这里的一片亮色需要那儿有一片阴影。他思考着。他很感兴趣!他真诚地以科学的态度来理解她的话,事实是,他的偏见完全是另一方面的,他解释道。他客厅里最大的一幅画得到了画家们的赞扬,估计比他买的时候要值钱,画面上是肯尼特河畔繁花似锦的樱桃树:他说他是在肯尼特河畔度的蜜月。莉莉一定要来看看那幅画,他说。

  不过现在——他转过身去,把眼镜推到脑门上,用科学的眼光来审视她画布上的画。问题的关键是画面布局、光和阴影间的关系,而这方面,老实说,他以前从未考虑过,他希望能给他解释一下——她究竟打算如何处理这画面?他指了指眼前的景象。她看着这景象。她无法使他明白她打算如何处理,手里没有画笔时连她自己都看不出要如何处理。她重新摆出了绘画时习惯的姿势,目光朦胧、心不在焉,压抑下她作为女人的所有印象,集中在更具一般性的事物上;又一次处于那强有力的景象的支配之下,她曾经清清楚楚地看到过它一次,而现在却必须在树篱、房屋、母亲们和孩子们之间到处搜寻——她的画面。她记起来了,问题在如何把右边的布局和左边的联系起来。她可以把树枝的线条这样画过来;或者用一个物体(也许是詹姆斯)填补上前景的空白。但这样做的危险是可能破坏了整体的协调。她打住话头;她不想惹他厌烦;她轻轻从画架上把画布取了下来。

  但是这画让人看见过了;被人从她这儿拿走了。这个男人分享了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东西。她能够不必再独自走完这生命的长廊,而是和某个人挽臂同行——这是世上最新奇最令人兴奋的感觉——为此她感谢拉姆齐先生和拉姆齐夫人,感谢这个时刻和这个地方,她把这一切归功于她从未想像到具有如此力量的这个世界。她按下画箱的锁扣,用力过猛,锁钩似乎尤休止地围着画箱、草坪、班克斯先生、以及猛冲过来的任性的小淘气卡姆旋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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