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外国文学 > 第二十二条军规 > | 上一页 下一页 |
六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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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不清楚他能不能听见我说话,但我肯定他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嘴巴上的那个洞有没有动过?” “咳,这是个什么怪问题啊?”那个得克萨斯人不大自在地问道。 “如果那个洞根本不动,你怎么知道他在呼吸呢?” “你怎么知道那是个男的?” “他脸上的绷带下有没有纱布块盖在眼睛上?” “他有没有动过脚趾头或手指尖?” 那个得克萨斯人退却了,自己也越来越糊涂了。“好了,这是些什么怪问题啊。你们这些家伙肯定都疯了或傻了。你们为什么不走到他跟前和他认识一下?他真的是个挺好的家伙,我跟你们说。” 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与其说是个活生生的人,还不如说更像个已制成标本、消过毒的木乃伊。达克特护士和克拉默护士使他保持得干干净净。她们常用一只短柄小刷轻刷他的绷带,用肥皂水擦洗他手臂上、腿上、肩膀上、胸脯上和骨盆上的石膏。她们用装在一个圆听里的金属抛光剂,给一根从他的腹股沟处的石膏板上伸出来的暗淡的锌管涂上淡淡的一层光。 她们还用湿抹布每天几次擦去两条细细的黑橡胶管上的灰尘。这两条管子从他身上一进一出,连着两只塞住的大口瓶,其中一只吊在他床旁边的一根柱子上,瓶中的药液通过他手臂上的绷带中的一个缝隙不断地滴进他的体内;另一只瓶则放在地板上几乎看不见的地方,通过那根从他腹股沟处伸出来的锌管把液体排掉。这两个年轻的护士一刻不停地擦着那两只玻璃瓶。她俩为自己所做的杂务活而感到自豪。在她们两人中,克拉默护士更为细心。她是位身材修长的姑娘,漂亮但不性感,长着一张健康却不迷人的脸庞。 克拉默护士的鼻子娇小可爱,脸上的皮肤光泽耀人,透露出青春的气息,脸上星星点点地生着一些动人、然而却让约塞连讨厌的小雀斑。她被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深深打动了。她那双善良的、淡蓝色的、又大又圆的眼睛常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涌出巨大的泪珠,那眼睛真让约塞连受不了。 “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面?”他问她。 “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她气冲冲地回答。 “嗯,你怎么知道,你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是他。” “谁?” “谁在那些绷带里就是谁。你也许真的在哭其他什么人。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克拉默护士嚷道,“好了,快回到床上去,别再拿他开玩笑啦。”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任何人都可能在那里面。因为我都知道,那甚至有可能是马德。” “你在说什么呀?”克拉默护士声音颤抖地恳求他说。 “也许那就是死人呆的地方。” “什么死人?” “我的帐篷里就有个死人,没有人能把他扔出去。他的名字叫马德。” 克拉默护士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眼巴巴地转向邓巴求助。 “叫他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吧,”她乞求道。 “也许里面没有人,”邓已帮腔似地暗示说,“也许他们只是把这些绷带送到这儿来开个玩笑。” 她惊恐地从邓巴身边退开。“你疯了,”她一边喊着,一边用哀求的目光四下张望。“你们两个都疯了。” 这时达克特护士出现了,把他们都赶回到他们自己的床上去,而克拉默护士则为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更换了塞住口的瓶子。为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换瓶子是件毫不费力的事,因为那些相同的、清澈的液体一遍又一遍地滴进他的体内,没有明显的损耗。 当那只盛着滴入他手臂内的液体的瓶子差不多要空了的时候,那只放在地板上的瓶子就快要满了,只要把那两只瓶子从它们各自的管子上拿开并很快换个位置,这样液体就又能滴入他的体内。换瓶子这件事对其他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但却使那些看着这些瓶子大约每小时被更换一次的人受不了,他们对这一程序感到迷惑不解。 “他们干吗不把两只瓶子连起来,去掉那个中间的人呢?”那个刚同约塞连下完棋的炮兵上尉问,“他们到底需要他干什么?” “我不晓得他做了些什么要受这份罪,”那个得了疟疾、屁股上曾被蚊子叮过一口的二级准尉,在克拉默护士察看过体温表并发现那个浑身雪白的士兵已经死了之后这样哀叹道。 “他打过仗,”那个留着金黄色小胡子的战斗机飞行员猜测说。 “我们都打过仗,”邓巴反驳说。 “我就是那个意思,”那个得疟疾的二级准尉继续说,“为什么是他?这种奖惩制度好像没什么逻辑。看看我的遭遇。要是我那次在海滩上放纵五分钟之后得了梅毒或淋病而不是被那该死的蚊子叮了一口,我倒觉得还有点公平。可怎么会得疟疾?疟疾?谁能解释私通的结果会是疟疾?”那个二级准尉摇了摇头,惊讶得无话可说。 “我的情况怎么样呢?”约塞连说,“在马拉喀什,我有天晚上从帐篷里出来去买块糖,不想那个我以前从未见过的陆军妇女队队员悄悄把我引进树丛里,于是就得了该你得的那种淋病。我的的确确是想去买块糖,但谁能拒绝那种事呢?” “那听起来是像该我得的淋病,不错,”那准尉赞同他说,“可是我还是得了别人的疟疾。就这一次,我真想看到所有这些事情都能改正过来,每个人该得到什么就得到什么。这也许能使我对这个世界有几分信心。” “我得到了别人的三十万元钱,”那个留着金黄色小胡子的年轻、漂亮的上尉战斗机飞行员承认说,“我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开始混日子。我靠欺骗的方法从预备学校一直混到大学毕业;从那以后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跟漂亮妞睡觉,她们还以为我会做个好丈夫呢。我压根儿就没什么雄心大志。 战争结束之后我想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找个比我还有钱的姑娘结婚,同更多的漂亮妞睡觉。那三十万块钱是在我出生前由我的一个祖父辈的亲戚留给我的,他做国际生意发了财。我知道我不配得到这笔钱,但我要是不拿,我就不是人。我不知道这钱真正该归谁。” “也许该归我父亲,”邓巴推测说,“他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也没有挣到足够的钱来送我姐姐和我上大学。他现在已经死了,所以你完全可以留着这笔钱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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