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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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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到了天圣八年春。兴庆城里,万物复苏,生机盎然。军队驻进开出,调动频繁。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纷纷,都在传说又要与吐蕃打仗了。吐蕃的首领角厮罗收集了被西夏军驱逐出来的凉州旧部,又纳入了被赶出甘州城的数万名回鹘人,逐渐重新形成了与西夏对抗的力量。西夏为了出击瓜州和沙州,必须首先消灭出没于其中间地带的这股吐蕃势力。 时局动荡,不知不觉中春去夏来。一天,赵行德独自一人在南门附近的一条街上散步。天气燥热,走了一段路后,竟出了一身的汗。穿出这条街后,他正准备朝一个市场走去时,迎面过来一个女子。看到她的身形步态,他禁不住自言自语地说道: “啊,是她!” 真的是他在东京市场上救出的那个西夏女子,身材和面容都一样。赵行德朝着那个女子走去。 “你还记得我吗?” 行德对那个女子问道。女人盯着行德,脸上现出一种莫明其妙的表情, “我不认识你。” 她回答道。 “你去过东京吗?” “没有。” 那女人听到行德提出这个问题,连忙一个劲地摇头,并且忍不住发出了笑声。看到这个女子笑时的样子行德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虽然她很像,但的确不是的。 行德只好悻悻地走开去。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这时他才感觉到在自己的周围还可以找出好多与那个女人相像的人来。西夏的女子都具有相同的像貌特征,浓眉、黑眼,皮肤有光泽。 赵行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地考虑自己的前途了。由于刚才的误会,使他又想起了在东京市场上救出的那个西夏女子。她那丰腴的体态和倔犟的眼神当时使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发现,这种印象至今没有丝毫的减退。行德又一次被激动了。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独自一人在大街上徜徉。 他回到住所之后,正好遇到一个从甘州回来的西夏士兵,从他那里打听到朱王礼的近况。朱王礼已被提升为参将,并被派到甘州以西两百多里的一个地方去驻防,半年前他就率领三千人马前去赴任了。行德得知这个消息后马上想到,朱王礼此次西行是还想打更大的仗。朱王礼那种咄咄逼人的目光又在他的眼前闪现。为了参加更加激烈的战斗,他主动请缨去了最前线的战场。作为异族部队中的一员汉将,朱王礼具有如此的勇气,本来有些令人费解。但回顾一下他的战绩和自己在他身边时的所见所闻,行德开始对朱王礼的行止有所理解了。 行德在心里对自己说,是否可以考虑重返前线呢?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立即想到了他与朱王礼当初的约定,想到了对回鹘女子许过的愿。虽然这些早已时过境迁,也不必再十分认真,但此时他却认定自己必须履行这些诺言。朱王礼和那个回鹘女子也许都还在等着自己,赵行德觉得已经找到了应该走的路,就像当初想到兴庆来的时候一样。 又过了十几天,赵行德将一切准备停当后加入了一支赴前线的队伍,沿着来兴庆时的原路,向甘州方向走去。 到达凉州后,部队决定在凉州城内驻扎五日,行德也只好在城内逗留。凉州城里与三年前大不一样了。以前凉州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前线的基地,而现在城里店铺鳞次栉比,街道清洁整齐,道路两旁还种上的树。西夏文在这里已是一片泛滥,招牌、篇额、告示等等一应都用西夏文书写。行德在此滞留期间一直细雨连绵,所以他也很少出去,成天在馆驿中闭门读书。 从凉州出发后的第十天,一行人来到甘州。甘州与凉州不一样,过往行人不得入内。他们留在城外,对城内的情况不得而知。但从川流不息地进城出城的部队来看,行德知道,凉州已不似从前,现在是一个军事重镇了。 行德仅在凉州城外住宿一夜,第二天清早就动身西行,朝朱王礼他们的驻地而去。走不多时,他遇到了一支西去的辎重部队,他决定与这支部队同行。从甘州再往西去的旅程对行德而言也是陌生的。第一天他进入了一个河流和沙滩交错的地带,河水四处泛滥。第二天,走了一整天还没有走出这个地带,黄昏时来到西威渠的岸边。从这里再沿渠向西南走十五里就可以到达朱王礼部队的驻地。所以行德在这里与随行的队伍告别。他在渠岸边休息了一下。日暮西山,一轮明月升起,西威渠像一条白色的带子静静地流淌着,行德独自一人,趁着皎洁的月色,沿着渠岸缓缓而行。 朱王礼的驻地在祁连山麓的一个小村落里。赵行德远远地看到驻地的塞墙,不由得想起一个巨大的坟场。行德走近要塞时,两名骑兵从门内冲出,拦住他问话。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都是汉人。行德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后,被带入塞内。进了大门之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两边是用土石砌起的夹墙。这条通道七拐八弯,像是将人带入了一个迷宫。谁知走到尽头竟是一个开宽的广场。月色中,在大山的背景下映衬着几间像民宅似的房屋,其实全都是兵营。原来这里是一个小村子,自从军队进驻以来,乡村的宁静不复存在,要塞中充满了军营特有的严肃、紧张的气氛。 朱王礼占用了要塞中最大的宅子作为自己的住所。两名骑兵将赵行德带到这所房子跟前,让他在前庭中等候。不一会儿,朱王礼从屋里走了出来。好像是不敢确定来人告诉他的消息是否真实,朱王礼一直走到赵行德的面前,注视着他的脸,像自言自语似地问道: “你还活着?” 朱王礼一边问话,一边用眼睛在行德身上扫视。两年不见,朱王礼老了许多。他脸上的光泽不见了,额头上也有了一些老人斑。他的长髯在灯光下发出白色的光。 “一年之后还没有回来,我想你恐怕已经死在哪个地方了。” 朱王礼说完后,突然又说: “都死了。” “何人死了?” 行德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 “已经死了。” 朱王礼一边回答,一边开始慢慢地走动。 “到底何人已经死了?” “不要问了!” 朱王礼怒吼道。 “恐怕是那个回鹘女子吧。” 行德不顾一切地继续问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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