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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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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这样。这正是我对您说的,这正是我给您写的。从第一天开始,一直这样写。事实上,这也许并没有必要,根本没必要给您写,确切地写您知道得还不全面的东西,因为故事已完全写完了,您已经把它全部写完了。它是在最真实、最准确、最美丽、最残忍的事实中创造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您和我根本就认不出来了。只有那些文字值得人们一读再读。只有那些书。所以说,没错。完了,您说得对,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这又没完,没有全完,我还在,我负责写您,让人们听到这个名字,了解那场不属于您而属于大家,属于所有读者的爱,说出来,喊出来,继续写它,重复您写过的东西。一字不差、一字一句地抄写,不因此感到羞耻,完完整整地抄写。这样将更为明智,这样,您和我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还可以继续相爱。 我再也听不到任何东西,我什么都不懂了。只写作。 “走,我们到外面去,在房间里闷死了。我需要空气,去我想去的地方,去桑利斯,我很久没有去那里了。快,把车开出来。我最喜欢和您一起开车出去,看看道路,一直往前冲,唱歌。是的,我总喜欢这样。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其他我都讨厌,您也很讨厌,去停车场把那辆车开出来吧,这房间我再也忍受不了了。得到外面去。” 我们往东而行。从此,换了一个新的方向。 “我喜欢向东而行,这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莫城、桑利斯,多么漂亮啊。这辆新车棒极了,一辆老式小汽车,非常平稳,没有一点声音,一切都很好,没有更好的了。我一直喜欢‘标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汽车,您同意吗?我18岁时买了第一辆汽车,二手货。您呢?” 汽车在行驶,您我呆在车中,车窗开着,我们随便乱说,我听不清您在讲什么,我唱着歌,您说着话,您唱歌老是走调,这没关系,我唱着歌,开着车。我们从来不下车,我们一直不停地开了几十公里。有时,我们在路边休息站买冰激凌吃,您要巧克力的,我要香草型的,或买些紫香雪糕。您说:“真好吃,尤其是‘热尔韦’牌的,跟别的牌子的完全不一样。您尝尝巧克力的,这是最好的。” 我们开着车,您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左转,继续走,减速。您是不是想谋杀我?这是您的小伎俩。杀死杜拉斯,这是您想干的。我早就知道。我能认出杀手来。我有这习惯,您知道。” 那辆黑色的“兰西亚”驶入官邸的花园。安娜-玛丽·斯特莱特从车上下来。她只身一人,脸色苍白,皮肤很白,殖民者的白色皮肤。火热,讨厌的电风扇。您看,她独自跟她的司机散了很长时间的步。她不说话,看着稻田,平淡无奇的稻田,贫困。她再也不会想起音乐,想起钢琴。在这里,由于天气太潮湿,钢琴很快就会走调。当客人们问她为什么不再弹钢琴时,她就是这样回答的。安娜-玛丽·加尔蒂完了。不再存在了。 是的,我看见了,我跟您在一起。我在听您说话,我听见了您的话,您的声音,您说那些话时的声音。 “那个女人,她不认识我们,她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我们。她怎么能知道呢?她谁都不看,她想死,她没死成。她什么都不干。她在等待。等待情人,是的,有时还要等。谁想要她就可以要她,不分先后。我创造出来的这个女人,我看见她了,我给您讲这个故事,我的这个故事。它成了她的故事,也成了您的故事。” 是这样。我看见那辆黑色的“兰西亚”开进了官邸的花园。那是加尔各答的法国大使馆,她在那里干什么? “别乘机开一百八十公里,我发现您在暗中加速。马上停车,否则我就打开车门跳下去了。我很害怕。您让我感到害怕。我相信您是想要我死。回家吧。快,调头。” 10 我于1952年12月24日生于布列塔尼1的甘冈。当时已近午夜,医生对我母亲说:“用劲,不能再等了,我得去做子夜弥撒了。”所以,我其实是在子夜之前出生的,应该是24日,并不是25日。我的外曾祖母路易丝·M希望我叫拉斐尔。但人们却给我取了另外一个名字:扬。意思是施洗约翰2。这是路易丝对我说的:“扬,是施洗约翰,而不是写《启示录》的约翰3。”我不怎么明白。我知道我的圣名瞻礼日是6月24日。最近我突然想:别人这样叫我,是因为两个六,两个十二。我敢肯定这是一个巧合,谁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我很高兴地这样想:我被瓜分得很平均,我是一加一。我是左派,又是右派;我是脑力劳动者,又是体力劳动者。这些我都不是,我在二者之间,在无法界定的时空中,我没有一个明确的位置,我可以占有所有的位置,人们愿意给我所有的工作,一切都适合我,让我感到满意。谁想要我就可以要我,不分先后,绝对不作选择。我是大西洋人,也是得死亡的疾病的男人。我有能力爱您,可以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爱您。爱您,爱别的所有人。爱您,胜过爱别的所有人。是的,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大家所喜欢的人,属于大家。 我可以扔下您,离开一切。不,我不离开您,永不离开。无论如何也不离开。我一见到某个人,一见到您,我就不离开您了。我留下了。我想念您。但并不一直在想。我常常什么都不想。确确实实一点也不想。零。我差点离开人间,差点不情愿地死掉。有时感到巨大的失望。有时,我什么都闹不懂,既弄不懂这个世界,也弄不懂别人,弄不懂我自己。空空如也。一种说不出来的失望。 “这没什么。会过去的。来吧!” 回来了。我回到您身边。我不离开您,不离开任何人,倒是别人很快就厌烦了。被迫留下,什么都想要却又什么都不能要,这,他们受不了。要什么?不知道。您说:“可您到底要什么?” 我没有回答。 我也是为了您才留下的。 我给您寄信。寄了许多信。这是一种怪癖。由来已久。七岁左右开始的。我给独自住在甘冈那幢房子里的路易丝写信。我给那个曾外祖母写信。我不知道写什么,但信是这样结尾的:“你的曾外孙。”这让人笑了。不是我笑。我不想把这个“孙”字写错,但没做到。我继续写。后来,我不断地写,尽管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给谁写信。不给任何人寄信。后来,我刚好碰到了您,遇到了您的这本书,《塔吉尼亚的小马群》,就在康城的那个套间里。我开始给您写信,每天好几封,不可能有回信,直到有一天,您说:“来吧!”那意思是说:我倒要看看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一直给我写信的家伙,谈论起我的书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让他来吧! 我来了。 然后便留了下来。 您很快就说:“怎么摆脱扬?这是不可能的,我不恨这个家伙,遇到这么一个人是我的命。他留下来了,什么都不干。一个傻瓜。没有任何尊严,我把他赶出去,扔掉他的手提箱,他又回来了。他留下了,一言不发。” 您无法摆脱我。我也摆脱不了您。我试图出走,但又回来了。就这样。就是这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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