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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她没有说谎,夏尔·罗塞特想,不,她没有,我希望她没有说谎。

  副领事的面孔又恢复平静。你看他,他是不是……是不是很失望?她说不是的。她没有说谎,她肯定不会说谎。

  斯特雷泰尔夫人说的是实话。

  副领事在喝香槟。没有人朝他走过去,没有必要跟他说话,他不会听任何人说的,除了她——大使夫人,人家知道。

  夏尔·罗塞特不再离开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甚至跳完一曲之后。她说:“你会看出来的,在这里,大家都是彼此彼此,比如说,只要有点儿空闲,谁都可以弹弹音乐,但惟一困难的事情,恐怕就是和别人去交谈,你瞧,咱俩在交谈……”

  副领事已经踱到他俩近旁,他肯定听到了这番话。

  她说完笑了。副领事也笑了,独个人在笑。有人在说:“你看,他现在走动起来,他从这一圈人旁边,走到那一圈人旁边,他在听,但是,好像他并不想介入别人的谈话。”

  季风期。季风期讲究保健。要多喝滚烫的绿茶,那样能解渴。副领事在等她再一次闲下来吗?你还没有听到他的脚步,他就走到了你们旁边。那边有一个圈子,说笑声挺响。其中有个人,正在讲圣诞节前夜的什么故事。不知人们发觉没有,在印度这里结交的朋友,回到法国后,很快便会忘记。

  他们在酒台那边。大使和他们在一块儿。他们在交谈,在笑。副领事离他们木远。一些人以为:他在等他们的手势,到我们这边来吧,但他们才不希望他过去呢,他们觉得那样会很发生,太让人感到夹生的。另一些人以为:如果他愿意,他是可以自己走过去的,但他并无此念,他与别人之间的这个距离,正是他——拉合尔的副领事想要保持的,他就要按今晚这个样子,保持这个距离,不去改变。有人在说:“他喝得太多了,如果他继续……他要是喝醉了,会是什么样呢?”

  西班牙领事的夫人又一次走到他跟前。她显得十分关心地说:“你好像心情不好。”

  他没有回答。他请她跳舞。

  “现在,我倒希望我得了麻风病,而不是害怕麻风病。”他说,“刚才,我对你说了谎。”

  声音是愉快的,带着一点儿自嘲,是自嘲吗?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直直的睫毛刚才还遮掩着眼睛。眼睛分明在笑。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可以面向大庭广众,滔滔不绝地解释为什么,但是,只向一位听众,我不想解释。”

  “啊!到底是为什么?”

  “这没有意思。”

  “可你说的话,多么悲观啊!这是为什么?你不要再喝了。”

  他没有回答。

  “他的声音很怪,”安娜-玛丽·斯特雷泰尔对夏尔·罗塞特说,“看他那样子,你就觉得他不可能是那种声音。有些人就是这样,看他们的长相,你想象不到他们的声音会是那样的,他就属于这类人。”

  “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声音,像是借尸还魂过来的……”

  “就是说,不是他的声音?”

  “是的,不过,那是谁的声音呢?”

  副领事这时和他俩交错而过。他脸色煞白,跌坐在一张扶手椅上。他没有看见他俩。

  现在大约是凌晨两点半。

  “他和你跳的时候,跟你说些什么呢?”夏尔·罗塞特问。

  她说:“说些什么?说起了麻风病。他害怕了。”

  “你说的对,他的声音确实是……但他的眼神也一样……

  好像不是他自己的眼神,我还木曾注意到这一点。”

  “那是谁的眼神?”

  “是啊,那是……”

  她在寻思。

  “也许,他这人没有眼神。”

  “一点儿也没有吗?”

  “难得,有的时候,偶然之间,也有眼神吧。”

  两人的目光交会在一起。夜已阑珊,夏尔·罗塞特想,还有邀请他去岛上的事。

  她在和别的男人跳舞。他不和别的女人跳,他现在也不想跳。

  有人在说:“好像,材料上什么也没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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