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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杰勒德在匆忙跑去赴约的途中,在一个商店的橱窗跟前忽然呆若木鸡地站住了。

  他那双灵敏的眼睛在橱窗里发现了一本打开着的《拉克坦提阿斯》。“不管怎么说,这写得真漂亮。”他默默地说道。

  他又十分仔细地看了一眼。

  原来它根本不是写的,而是印的。

  “我完了。我的劲敌已来到了家门口。印刷机已进入了罗马。”

  他走进商店,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打听印刷机运进罗马已经有多长时间。那商人说,他认为罗马城还没有这种东西。“啊,您说的是《拉克坦提阿斯》吧。要知道,书是在亚平宁山山顶上印的呀。”

  “怎么,难道印刷机是从月亮上掉下来的吗?”

  “先生,那可不是,”那商人笑道,“它是从德国射到亚平宁山上去的。您瞧这书的书名页吧。”

  杰勒德急切地把《拉克坦提阿斯》拿过来,看到下面写着几行字:

  乔昂里斯·福斯特之弟子

  斯文海姆及潘纳茨尔出资承印

  公元一四六五年

  “先生,您想买吗?瞧这字写得多美,多匀称。很少有活着的人能写得这么好,而价格还不到书写的四分之一。”

  “我倒很想有这么一本,”杰勒德忧郁地说道,“不过我的心却有所不悦。你要知道,我是个书法家,而这些福斯特的门徒却环游全世界追赶我,想从我嘴里夺走我的面包。不过,我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恶意。否则,天理不容!”说着他匆忙离开了那家商店。

  “亲爱的玛格丽特,”他自言自语地说,“我们得不失时机。我们得趁热打铁。再过一个月,印刷用的活字就会从亚平宁山雪崩似的滚进罗马,把我们书法家变成一堆废物。”

  他几乎跑步来到了克莉丽娅公主家里。

  他被领进他所不熟悉的一个房间。这房间并不很大,但非常豪华。正中央是一个喷泉,地板上铺着带毛的豹子皮,因此走路时听不到脚步声。它连着公主住的闺房,充当它的前室。房间的一边没有门,只有一块华丽的毡式的大帷幕。

  只有杰勒德一个人呆在这间房里。慢慢地他感到十分不安,疑惑是否是侍女把他带错了地方。

  不过他的怀疑终于愉快地消失了。

  一个轻盈的脚步声很快出现在帷幕后面。帷幕从中间分开,露出一位异教徒都会为之折腰的天仙般的美女。她不完全像维纳斯,也不完全像蜜涅瓦,而是居于二者之间;但比维纳斯更高雅,比朱庇特的女儿更富于女性。她穿的宽袍、上衣、凉鞋没有一样是属于当代的。至于她的美丽,那倒是属于各个时代都欣赏的女性之美。

  杰勒德吃惊地站了起来。艺术家的天性不禁使他高兴得满脸绯红。

  “啊!”他天真地叫道,喜出望外地凝望着她。

  他这一惊喜的表情倒是为他的模特儿增添了所缺的最后一分妩媚:她的面颊上泛起了淡淡的一抹红晕,眼睛显得更加明亮,而由于看到对自己美丽的真诚的钦佩,嘴边更露出了一丝甜滋滋的满意的微笑。

  当他们彼此相望了一阵,同时她看到杰勒德的表达才能仅限于惊叹和呆望之后,她才开口说道:“这下好了,杰勒德先生,你看到我为你把自己搞成一个古董式的怪物了。”

  “怪物?我想,要是科隆纳修士看到您这样一副装束,准会跪下来,拜倒在您的脚下。”

  “别说这个了。我不喜欢让个老头子崇拜我。我倒宁愿有个年轻人——我自己挑选的——爱上我。”

  杰勒德取出他的铅笔,整理好事先已蒙上一张结实的纸的画布,开始画起来。他画得那么人神,以至丝毫没想到体贴一下他的模特儿。在保持一个姿势站了将近一个钟头之后,她轻轻地说道:“杰勒德先生,我再也站不住了,即使为了你的缘故,也支持不下去了。”

  “小姐,请坐下休息一会吧。”

  “谢谢你。”她说道,接着倒在一张椅子上,脸色苍白,叹起气来。

  杰勒德感到惊慌失措,同时也发现自己太不体贴人了。他赶忙从喷泉打来水,打算把水洒到她脸上。但她抬起一只白色的纤纤玉手不赞同地说道:“别这样。请你用手捧着水贴到我额头上,别往我脸上洒。”

  杰勒德战战兢兢地把湿手贴在她额头上。

  “唉!”她叹口气说道,“这一手真是有起死回生之效。再来一次。”

  他又把湿手贴在她额上。她对他表示感谢,并请他按一按桌上的小铃铛。他按铃之后,便有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小姐打发她去找弗洛瑞塔,吩咐她给她拿把大扇子来。

  弗洛瑞塔很快拿着扇子走了进来。

  她刚一走到公主身旁,那贵族小姐的鼻孔便突然像血犭是鼻孔似的张得大大的。“你这婊子!”她说道,忽然精神振作地站了起来,用左手抓住弗洛瑞塔的头发扭来扭去,并用右手狠狠地给了她三个耳光。

  弗洛瑞塔尖叫着,哭着鼻子,但得不到怜悯。

  古罗马人的宽袍使小姐可以十分方便地抽出一只裸露着的美丽而又有力的胳膊。这胳膊就像现代蒸汽机活塞那样一起一落,沉重而响亮地一个接一个地捶打着弗洛瑞塔的肩头。最后一捶打得她一边哭一边尖叫,赶忙穿过帷幕跑了出去,在帷幕后面还伤心地哭了一阵。

  “天上的圣徒呀!”杰勒德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犯了什么过错?”

  “她知道得十分清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可恶的癞蛤蟆!要是她还是带着一股灵猫气味来到我跟着,我还要再教训教训她。”

  “哎呀,小姐,我想这只不过是个小毛病嘛。”

  “小毛病?不,这是个臭毛病。”说到这里,她突然以惊人的快速恢复了她原来谦恭而温柔的态度补了一句,“杰勒德先生,您因为我打了她而生我的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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