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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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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米娜,”我声音温柔地喊道,“我的妹妹,你真能洞察一切!然而你却教我跳狐步舞!不过,你说我们这种与众不同的人在这里无法生活,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缘故?只是在我们这个时代这样还是向来如此?” “这我不知道。为这个世界的荣誉考虑,我宁愿设想,只是我们这个时代如此,这只是一种病,一时的不幸。元首们正在紧张而卓有成效地准备下一次战争,我们其他人则在跳狐步舞,我们做事挣钱,吃夹心巧克力,在这样一个时代,世界的样子肯定可怜得很,简单得很。但愿以往的时代和今后的时代比现在好得多,比我们的时代更丰富、更宽阔、更深刻。不过,这对我们毫无帮助。也许向来如此……” “向来都是今天这个样子?自古以来都是政治家、奸商、堂馆和花花公子的世界,而好人却没有一点点生活的余地!” “这我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况且,这也无关紧要,都一样。不过,我现在想起你的宠儿,我的朋友,你有几次跟我谈起过他,朗读过他的信,他就是莫扎特。他的情况如何?他那个时代谁统洽世界,谁获益最大,谁定调子,谁对这个世界注重?是莫扎特还是商人,是莫扎特还是那些庸碌之辈?他又是怎样去世、怎样埋葬的?我认为,也许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以后也将永远如此,他们在学校里称作‘世界史’的东西,学生为了受教育不得不背的东西,所有那些英雄、天才、伟大的业绩和感情,这都只是骗人的东西,都是学校教员为教育的目的虚构出来的,好让孩子在规定的几年时间里有点事做。时间和世界、金钱和权力属于小人唐人,而其他人,其他真正的人则一无所有,属于他们的只有死亡。古往今来都是这样。” “他们除了死亡一无所有?” “不,也有的,那就是永恒。” “你指的是他们能流芳百世?” “不,亲爱的荒原狼,我说的不是荣誉,难道荣誉还有什么价值?难道你以为,所有真正的完人都名扬四海,流芳百世?” “不,当然不这样看。” “所以,我说的不是荣誉。荣誉只是为了教育而存在,是学校教员的事。噢,我说的不是荣誉。那么什么是我说的永恒呢?虔诚的人把它叫做上帝的天国。我这样想:如果除了这个世界的空气再也没有别的空气可以呼吸,除了时间不存在永恒,那么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有更高要求的人,我们这些有渴望的人,我们这些与众不同的人就根本活不下去,而这永恒就是真之国。属于这个国度的是莫扎特的音乐,你那些大诗人的诗,那些创造了奇迹、壮烈牺牲、给人类提供了伟大榜样的圣人。但是,每一幅真正的行为的图画,每一种真正的感情的力量也都属于永恒,即使没有人知道它、看见它、写下它、为后世保存下来。在永恒中没有后世,只有今世。” “你的话不错,”我说。 她沉思地继续说道:“虔诚的人对此知道得最多。因此他们树起了圣徒,创立了他们称之为圣徒会的组织。这些圣徒是真正的人,是耶稣的弟子。我们一辈子都在朝着他们前进,我们每做一件好事,每想出一个勇敢的想法,每产生一次爱情,我们就离他们近一步。早光,圣徒会被画家们描绘在金色的天空,光芒四射,非常美丽,非常宁静。我先前称为‘永恒’的东西就是这个圣徒会。这是时间与表象彼岸的国度。我们是属于那里的,那是我们的家乡,我们的心向往那里,荒原狼,因此我们渴望死亡。 在那里,你又会找到你的歌德,找到你的诺瓦利斯和莫扎特、我又会找到我的圣火,投到克里斯托弗·菲利普·封·奈利,找到所有圣人。有许多圣人原先是犯有罪过的坏人,罪过、罪孽和恶习也可能是通向圣人的道路。你也许会笑,但是我常想,我的朋友帕勃罗也可能是个隐蔽的圣者。啊,哈里,我们不得不越过这么多的污泥浊水,经历这么多的荒唐蠢事才能回到家里!而且没有人指引我们,我们唯一的向导是乡愁。” 最后几句话她又说得很轻,现在房间里非常平和安静,夕阳西沉,我的藏书中许多书脊上的金字在夕照下闪亮。我双手捧起赫尔米娜的头,吻她的前额,把她的脸颊贴在我的脸颊上,我们就这样像兄妹一样靠了一会儿。我多么愿意这么呆着,今晚不再外出啊!可是,这大舞会前的最后一个夜晚,玛丽亚答应和我在一起。 然而,我到玛丽亚那里去的路,没有想马丽亚,而一直在想赫尔米娜讲的话。我仿佛觉得,这一切也许不是她自己的思想,而是我的。目光敏锐的赫尔米娜学过并吸收了这些思想,现在再把它们讲给我听,于是这些思想有了语言外壳,重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在那个钟头我特别感激她的是她说出了永恒这个思想。我正需要这个思想,没有它,我既不能生也不能死。今天,我的朋友和舞蹈教员又把那神圣的彼岸、永恒、永恒价值的世界、神圣的本体的世界送给了我。我不禁想起我的歌德梦,想起这位年高德助的智者的像,他曾那样不像人似地大笑,装出一到神圣不朽的模样,跟我开玩笑。现在我明白了歌德的笑,这是不朽者的笑。这种笑没有对象,它只是光,只是明亮,那是一个真正的人经历了人类的苦难、罪孽、差错、热情和误解,进入永恒、进入宇宙后留下的东西。而“永恒”不是别的,正是对时间的超脱,在某种意义上是回到无辜中去,重又转变为空间。 我到我们常去吃晚饭的地方寻找玛丽亚,但她还没有来。这家郊区小餐馆很安静,我坐在摆好餐具的桌旁等她,我的思想却还停留在那次谈话上。赫尔米娜和我之间交流的这些思想,我觉得如此熟悉,如此亲切,是从我自己的神话和图画世界中汲取出来的。这些不朽者失神地生活在没有时间的空间中,变成了画像,周围浇铸了水晶似透明的、像以太那样的永恒,这些不朽者和这个超凡世界的凉爽的、像星星那样闪亮的明朗,为什么我觉得如此熟悉亲切? 我思考着,忽然想起莫扎特《畅游曲》和巴赫的《平均津钢琴曲》中的段落,在这音乐中,我觉得到处都有这种凉爽的、星光似的光亮在闪烁,以太似的清澈在振荡。是的,这就是我向往的,这种音乐是某种凝固成空间的时间似的东西,在它上空无边无际地笼罩着超人的明朗,飘荡着永恒的、神圣的欢笑。噢,我梦中的老歌德与此多么协调啊!突然,我听见我四周响起这种深不可测的笑声,听见不朽者朗朗的笑声。我入迷似地坐在那里,着迷似地从背心口袋里找出我的铅笔,寻找纸张,发现面前放着一张酒单,我把酒单翻过来,在背面写下一首诗,第二天我才在口袋里找到这首诗。诗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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