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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好小子!”克莱门扎补充说,“别慌,吃过中饭再找我。但是,不要迟于下午两点钟。”

  电话里又传来了一声简明扼要的“好吧”,克莱门扎便挂上了电话。他早已通知他的人集中到考利昂林荫道去接替忒希奥的人,现在已经照办了,他有的是精明能干的助手。在这类活动中,他从来不直接插手。

  他决定洗洗自己的“卡迪拉克”牌汽车。他爱这种牌子的汽车,坐在这种车子里,听不到噪音,感到很平稳,车内装潢也很考究。天气好的时候,他就要在里面坐上一小时,因为坐在车里比坐在家里舒服得多。每当他清洗汽车时,总是浮想联翩:想到他父亲当年在意大利也是这时候这样精心收拾驴子的。

  克莱门扎在有暖气设备的汽车房里思考问题,他很怕冷。他在复查自己的计划。对鲍里可得小心啊,这人像老鼠,一有危险,凭鼻子一嗅就能知道。当然啰,尽管他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但由于老头子还没有死,他一定在提心吊胆。他就像一头给大蚂蚁咬得发痒的驴那样烦躁。但是,克莱门扎对处理这类问题是习以为常的。他的工作就是干样的事情。首先,必须有一个借口来请罗科陪伴他和鲍里两人。其次,还必须有一个听上去入情入理的任务需要他们三个一道去完成。

  当然,严格讲,这样小心完全是不必要的,完全用不着这一套故弄玄虚的做法,就可能轻而易举把鲍里·嘎吐干掉。他已是瓮中之鳖,想逃也逃不脱了。但克莱门扎强烈地感到,保持良好的工作习惯是很重要的,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这些问题毕竟是有关生死的问题,中途会出现什么意外,你无法预料。

  彼得·克莱门扎一面冲洗自己的淡蓝色汽车,一面思考自己要说的话,预习自己要表演的面部表情。他打算对鲍里粗暴无理。好像是生了他的气的样子。对于像鲍里·嘎吐这样敏感而多疑的人来说,这一下就可能使他摸不着头脑。故作姿态的客气倒可能使他提防起来。但是,当然啰,所谓的粗暴也绝不能表现为过分的大发雷霆。要表现为一种漫不经心的随便发发小脾气。为什么拉朋也来了?对这一点,鲍里一定感到吃惊,尤其是拉朋必须坐在后座,就更会使鲍里疑心。鲍里自己坐在司机座位,让拉朋坐在他的背后,鲍里就会感到万一发生意外,他行动起来就碍手碍脚。克莱门扎把“卡迪拉克”牌汽车刮呀擦呀,心里很烦闷。这问题真棘手,非常棘手。他一度反复地考虑究竟要不要另外物色一个人,但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在这个问题上他遵循的是基本推理方法。在若干年后,局势可能发生变化,他的同事中可能有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提出证据来反对他。如果只有一个同伙,那么即使他起来,结果势必是非难辨。但如果有第二个同伙在场,他的证词就可能定夺。不能马虎,他还得严格按照程序办事。

  使克莱门扎感到伤脑筋的是执行结果必须“公开”,也就是说,要让尸体给人发现。他宁愿把尸体处理得让人发现不了。(通常埋人的地方就是附近的大洋,或考利昂家族的朋友或其他更间接的人在新泽西州所拥有的沼泽地带。)但是,尸体必须公开,目的是让潜在的叛徒受到威慑,同时也给敌人提出警告,让他们明白考利昂家族绝对没有变得昏聩无能、软弱可欺。一方面索洛佐知道自己收买的内奸就如此迅速地被发现了,会警觉起来,另一方面考利昂家族也会挽回威信上的损失。老头子遭枪击一事使考利昂家族显得有点庸庸碌碌,无所作为。

  克莱门扎叹了口气:“卡迪拉克”牌汽车给擦得闪亮闪亮的,很像一颗蓝色钢做成的巨大鸡蛋,而他还远远没有解决自己手中的难题。最后,他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既合乎逻辑又直截了当。这个解决办法会说明罗科·拉朋及他本人和鲍里为什么要在一起:他们三个人受命要去完成一项需要充分保密的重大任务。

  他打算告诉鲍里,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找一套公寓,以备家族首领决定总动员时“兵员睡床垫”之用。

  每当家族之间的战争处于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敌对双方就在秘密公寓建立司令部,房间里铺满床垫,“兵”就可以睡在床垫上。

  因此,一位深受信任的兵团司令出去租一套秘密的公寓房间以便在发动攻势的时候,秘密公寓就可以作为向市区进发的基地。克莱门扎受命完成这一项任务是合乎情理的。由他带着嘎吐和拉朋具体落实一切事项,包括室内的摆设,也是合乎情理的。此外,克莱门扎又想到鲍里·嘎吐已经证明他自己是贪财的,不由得笑了;他头脑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是鲍里提供了如此重要的情报到底能够从索洛佐那里拿到多少钱。

  罗科*拉朋来得很早,克莱门扎解释了必须完成的事项和他俩的任务。拉朋又惊讶又感激,喜形于色,恭恭敬敬地感谢克莱门扎提拔他,允许他为考利昂家族直接效劳。克莱门扎确信自己把人选对了。他拍拍拉朋的肩膀,说:

  “今后你会得到更好的待遇,这我们以后再谈。你也理解家族目前忙于更加紧迫的问题,忙于急待完成的更加重大的事务。”

  拉朋把手一甩,表示他并不着急。

  克莱门扎走进自己的密室,打开里面的保险柜。他取出一支枪,交给了拉朋。

  “就用这个,”他说,“他们绝对追查不出来。用过之后就把它同鲍里一起留在汽车里。这个任务完成之后,我想要你带上你的老婆孩子到佛罗里达州去度假。轻松轻松,享受享受那儿的阳光。就住在迈阿密海滩考利昂家族的旅社。暂时用你自己的钱,以后我会还你的。”

  克莱门扎的老婆敲了敲密室的门,意思是告诉他们,鲍里·嘎吐已经来了。他开来的汽车就在停车道上。克莱门扎走在前面,穿过汽车房走了出来,拉朋紧跟在后面;克莱门扎上车坐进嘎吐旁边的前座,他只哼了一声表示打招呼,脸上显出生气的样子。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好像是心中有数,觉得嘎吐来迟了,想证实一下。

  那个像白鼬的侍从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好像在找什么线索似的。拉朋上车坐在他的后面。他畏缩了一下,说:

  “罗科,往那边靠一靠。你这大块头把我后视镜的光线全遮住了。”拉朋服服贴贴地挪了一下,坐在克莱门扎的后面,好像嘎吐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

  克莱门扎愠怒地对嘎吐说:“桑儿真他妈的没出息,害怕了,他现在已经想到准备床垫了,我们必须在西边找一个地方。鲍里,你同罗科两人物色人员和日用品,上面一声令下,所有的兵就可以住进去了。你知道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吗?”如他所料,嘎吐眼睛表现出了如饥似渴的兴趣。鲍里·嘎吐已经上钩了,因为他这会儿想的是这个情报对索洛佐多么有价值,却忘记了他本人是否已经陷于危险之中。另外,拉朋也表演得到家了。他瞧着窗外,显得无所事事、懒洋洋的样子。克莱门扎对自己决定的人选很满意。

  嘎吐耸耸肩。

  “我得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他说。

  克莱门扎像猪一样哼了一声:“一面想,一面好好开车,我今天就要赶到纽约市内。”

  鲍里是个老练的司机,而且下午进城,车子也不怎么多,所以夜幕刚刚开始降临,他们就赶到了。他们在车内没有聊天,克莱门扎指挥鲍里把车停在华盛顿高地去。他查看了几栋公寓大楼,然后告诉鲍里把车停在亚瑟大道附近等着。他让罗科·拉朋也留在车上。他进了“童贞玛丽亚”饭店,吃了一顿小牛肉和凉拌菜拼成的便饭,遇到熟人就点点头打招呼。一个钟头过去了,他走过了好几个街区才走到停车的地方。他上了车,看到嘎吐和拉朋两人还在等着。

  “妈的,”克莱门扎埋怨起来。“他们又要咱们回到长滩镇去。眼下又有另外的任务交给咱们。这个以后再说,罗科,你家就住在城里,我们就把你留下来,行吗?”

  罗科慢条斯理地说:“我的汽车还停在你家,明天一大早我家老婆要用车。”

  “那,好吧,”克莱门扎说,“你反正得跟我们一道回去。”

  在折回长滩镇的路上,他们都没有说什么话。在回市区的路上,克莱门扎突然说:

  “鲍里,停停,我要小便。”

  由于长期在一起工作,嘎吐知道这个大胖子司令一有尿就想小便。他常常提出这样的要求。鲍里把汽车一偏,离开了公路,开到了通向沼泽的松软的土路上。克莱门扎下了汽车,向着草丛走了几步,真的解了个小手。当他回头打开车门要上车的时候,他迅速地向公路的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公路上没有灯,一片漆黑。

  “开始吧!”克莱门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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