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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詹斯和帕西正在里佛缪学校寄读;他们发誓,只要一到14岁这个法定年龄,一分钟也不在那里多呆。他们渴望着和鲍勃、杰克、休吉一起奔驰在围场上的那一天;渴望着德罗海达再次由家里的人自己经营,而外来者随他们自由来往。尽管他们也继承了这个家庭好读书的热情,但是他们一点儿也不喜欢里佛缪学校。书可以放在马鞍里或茄克的口袋里,在芸香树的午荫下看书比耶稣会学校的教室要令人愉快得多。寄宿学校对他们来说是一个艰苦的过渡时期。那大窗户的教室、宽阔翠绿的操场,嫣红姹紫的花园和各种各样的设施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对悉尼和城里的博物馆、音乐厅和美术馆也毫无兴趣。他们和其他牧场主的儿子交朋友;在空闲时间里他们就想象,或是以夸耀德罗海达的辽阔、壮观去唬人,但听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伯伦河汇合点以西的任何人都听说过巨大的德罗海达。

  几个星期过后,梅吉才见到这个新来的牧工。他的名字卢克·奥尼尔被正式地记入了花名册,并且在牧工们通常很少去的大宅里和他谈过了话。他拒绝住在牧场新手的工棚里,而是住进了小河那边的最后一幢空房子里。还有一件事,他对史密斯太太做了自我介绍,并且取得了这位太太的好感,尽管她平日并不把牧工们放在心上。梅吉在遇到他之前很久,就对这个人感到十分好奇。

  由于她宁愿把她的栗色牝马和黑色阉马放在马厩里,也不愿意放在牧畜围场里,而且早晨的时候常常不得不比男人们动身晚,所以,她常常很长时间碰不上任何一个雇来的男人。但是,在一个夏日的傍晚,树枝梢头残阳如血,长长和阴影逐烟没人悄然而至盼夜色中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卢克·奥尼尔。她正从鲍尔海德返回,从可以涉水的地方越过水河,而他正从东南方向过来,往远处去,也在那可以涉水的地方过河。

  太阳正迎着他的眼睛,所以,他还没看见她,她就看到他了。他骑着一匹高大的栗色烈马,这匹马黑鬃,黑尾,黑蹄。她非常了解这匹马,因为她的工作就是负责那些干活的马的循环使用。她正感到奇怪,为什么这几天不常见到这匹独特的牲口呢。男人们都不喜欢它,要是没人帮一把手的话,从来不骑它。显而易见,这个新牧工却根本没把它放在心上;当然,这就说明他骑得了它。它是一匹能把骑手猛然摔在地上的劣马,赫赫有名,并且还有骑手下马的时候猛咬骑手头部的习惯。

  当一个人骑在马背上的时候,很能说出他的身高,因为澳大利亚牧工用的是一种将美国牧工鞍子的后面弓形部和鞍头高度减低的小英国鞍;骑马的时候两膝弯着,身子笔直。新来的人似乎很高,不过有的人往往只是躯干高而已,两腿却短得不相称,所以梅吉对她的判断是有保留的。可是,他和大部分牧工不一样,喜欢穿白衬衫和白色的厚毛头布裤,而不是灰法兰绒和灰斜纹布的衣服。有点象花花公子,她下了判断,真可笑。要是不怕烦,总是洗熨的话,那就祝他顺利吧。

  “你好,太太!”当他们碰头的时候,他摘下了那顶灰色的旧毡帽,又象个浪子似地拍在了后脑勺了,喊道。

  梅吉退到了一边。他那双含笑的蓝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望着她。

  “哦,你肯定不是女主人,那你一定是这家的女儿喽,”他说道。“我是卢克·奥尼尔。”

  梅吉含含糊糊地应付了几句,不愿意再看他了。她又慌乱,又生气,以至于想不出什么恰如其分的、轻松的对话。哦,这太不公平了!怎么还有其他人的眼睛和脸庞竟然和拉尔夫神父一样!不过,他看她时的那亲子和拉尔夫神你不一样:那笑容是你自己所特有的,没有燃烧着对她的爱。她头一眼看见拉尔夫神父蹲在基里车站广场的尘嚣中时,梅吉就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爱。她窥视到了他的眼睛,而不是他!他真是一个无情的玩笑,一种惩罚。

  卢克·奥尼尔没有发觉他同样的种种思绪。他们溅着水花跨过小河,尽管水花如雨,但他们仍然走得很猛。他让他那匹顽劣的栗色马和梅吉那匹娴静的牝马并辔而行。她是个美人,没错!瞧那头发吧!克利里家的男人一律是红头发,这个小家伙的头发也带着几分红。要是她抬起头来,让他有机会看看她的脸该多好呀!恰在此时,她抬起头来。一看到她的脸,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感到大惑不解。她好象并不讨厌他,这是没错儿的,可是她好象竭力想看到什么而又看不到,或好象看到了什么,但又希望她没看到。反正是诸如此类的表情。不怎么样,这似乎使她心烦意乱。卢克不善于被女人掂量来掂量去,让人家找弱点,自然,他被她那宛如落日一样金红的头发和柔媚的眼睛迷住了,不过,只是由于她的不快和扫兴才使他来了兴趣的。她依然在望着他,樱口微张,由于天热,上唇和额前的汗珠闪着光,金红色的眉毛因为在纳闷地探求着什么而挑了起来。

  他咧嘴一笑,露出了和拉尔夫神父一样的又大又白的牙齿;但是那微笑和拉尔夫神父不一样。“你知道你看起来就象个孩子吗?真是象啊!”

  她转开了目光。“对不起,我没打算盯着你看的。你使我想起了一个人,就是这样。”

  “随你盯着看吧;这总比看着你的天灵盖要强,尽管那样也许复好些。我使你想起了谁?”

  “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只不过看到某个人这样的熟悉,又是这样的不熟悉,感到奇怪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的克利里小姐?”

  “梅吉。”

  “梅吉……不够体面,和你一点儿都不相称。我倒宁愿你叫个比琳达或麦德琳之类的名字,不过,假如梅吉是你非叫不可的最好的名字,我就这么称呼吧。梅吉是什么的缩称——梅格丽特?”

  “不,是梅格翰。”

  “啊,这个名字就体面得多了!我就叫你梅格翰吧。”

  “不,不行!”她急冲冲地说道。“我讨厌这个名字!”

  可他只是大笑着。“你太有自己的特点了,年轻的梅格翰小姐。你要知道,假如我想管你叫尤丝塔西娅、索芙洛妮亚或奥格斯塔的话,我就会这样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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