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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我可以带着两倍的真诚说,谢天谢地,多亏了雷恩!他和他们处得多融洽呀。我本来是不相信谁能引得帕西开口说话的,可是他却办到了,赞美他吧。他们就象老朋友似地谈个没完,他是从哪儿给他们搞来的澳大利亚啤酒?他喜欢他们,我想,他也感兴趣。一切到一个德国工业家兼政治家那里都会磨得粉碎的一对吗?象他这个样子,他怎么能坚持他的信义呢?一个不可思议的人。这就是你,雷纳·莫尔林·哈森,教皇和红衣主教的朋友,朱丝婷·奥尼尔的朋友。哦,倘若你不是这么做的话,我会吻你的,我真是感激不尽哪。上帝,想想吧,没有雷恩而和舅舅们呆在罗马该是什么样啊!你真是及时雨。

  他靠在他的椅子中,倾听着鲍勃向他讲关于剪羊毛的事;没有任何其他事好做,因为他把一切都照顾到了。朱丝婷难以索解地望着他,大多数情况下,她能够马上注意到别人身体上的一切,但是,只有很偶尔的情况,她的警惕性会放松下来,让人们钻了空子;还没来得及做出极其重要的最初的估价,便被人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了划痕。假如放过了做出这种最初的估价,有的时候,当他们重新作为陌生人闯进她的思想时,几年的时间便一晃而过了,就象现在注视着雷恩这样。当然,这要怪第一次见面,周围都是教会人员,敬畏仰止,战战兢兢,她是厚着脸皮在那里混的。她只注意到了显而易见的东西:他那强壮有力的体魄,他的头发,他有多黑。随后,当他带她去吃饭的时候,矫正的机会已经失去了,因为他强迫她去注意除了他身体特征之外的品质;她当时对他那张嘴讲的东西兴趣甚大,反而不注意那张嘴了。

  其实他根本不丑,现在她断定。也许,他的外貌就是那样子,一种最佳与最糟的混合。就象是个罗马的皇帝。难怪他热爱这座城市呢。这是他的精神故乡。他的脸庞很宽,颧骨又高又大,鼻子小而呈勾状。两届浓黑,直直的,而不是随着眼眶的曲线而弯曲。黑睫毛非常长而且富于女性感,一双黑眼睛相当可爱,通常都能掩饰他的思想。最好看的是他的嘴,双唇不厚不薄,不大不小,但是形状非常好,嘴唇的轮廓清晰,他使那嘴唇带着一种坚定的神态;就好象他把那股劲一放松,也许就会把他的真实面目的秘密暴露出来似的。把一张既熟悉又完全不熟悉的脸仔细剖析一遍,真是有趣。

  她从自己的出神发怔中清醒了过来,发现他觉察到了她在注视着她。她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把一切都暴露无遗了。有那么片刻,他的眼光停留在她的眼睛上,睁得大大的,充满了警觉;他倒不完全是感到吃惊,而是被她吸引住了。随后,他镇定地把眼光转向鲍勃,在剪羊毛方面提了一个十分贴切的问题。朱丝婷心里震动了一下,告诫自己不要意马心猿。但这真是太迷人了,突然之间把一个多年朋友的男人当成情人来看,而且毫无憎厌之感。

  在阿瑟·莱斯特兰奇之后曾经有几个步其后尘者,但她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乐趣可言。哦,自从那令人难以忘怀的一夜以来,我已经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但是,我不知道我实际上是否前进了?有一个男人是件非常愉快的事,但是象戴恩说的那样,应该跟一个男人,那太可怕了。我可不打算把这事弄成只跟一个男人,所以我不打算和雷恩睡觉。哦,不。这将使许许多多的事情发生变化,我就会失去了我的朋友。我将象享有戴恩那样享有他,这个对我来说没有任何肉体意义的男性。

  教堂能够容纳两万人,所以并不拥挤。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在建造一座上帝的庙堂之上投入了如此之多的时间、思想和创造才能它使非基督教的古代建筑相比之下黯然失色。它就是这样的。恣肆洋溢着爱,沛然弃盈着柔情。布拉曼特长方形教堂,米开朗琪罗的天顶画,帕尼尼柱廊。这不仅是上帝的纪念碑,也是人的纪念碑。在一个小石屋的下面埋葬着圣徒彼得;查理大帝就是在这里加冕的。苍老的声音似乎在倾泄进来的银白色的光线中低低徊响着,在高耸的祭坛后面麻木的手指把青铜磨得发光,抚弄着华盖上扭曲的青铜柱。

  他正躺在台阶上,头低垂着,好象死了似的。他在想什么?是因为他母亲没来,他没有权利到那儿去而感到痛苦吗?拉尔夫红衣主教透过泪水望着他,他知道,他并不痛苦。在事前,是痛苦。事后,当然也痛苦。但是现在却没有痛苦。他全心全意地投入了那伟大的一刹那。在他的心中,除了上帝再也没有任何东西的地位。这一天和往常是一样的,除了眼前担负的艰苦工作——把自己的生命和灵魂献给上帝——之外,一切都是无足轻重的。他也许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其他许多人实际上都是怎样的呢?拉尔夫红衣主教没有做到全心全意,尽管他依然以充满了圣洁的惊异之情回忆着他自己的圣职授任。他竭尽全力试图做到这一点,然而他总是有某种保留。

  我的圣职授任不像这次这样庄严、隆重,但是在他身上我又体验了一次圣职授任。不知道他实际上是怎样的人,虽然我们为他担心,但是他在我们之中生活了这么久,没有和任何人恶颜相向,更别说有一个真正的敌人了。人人都热爱他,他也热爱大家。他的头脑中连一刻也未曾想过,这个上层社会的事情有什么特珠之处。然而,当他头一次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他对自己并不是这样有把握的;我们给了他信心,对此,也许我们的存在被证明是正确的。这里造就了许多教士,成千上万;然而对他,总是有些另眼相待。哦,梅吉!为什么你不来看你奉献给我主的这个礼品——这个我无法亲自奉献的礼品?我想,这就是今天他能在这里摆脱痛苦的原因。因为今天已经能够由我来代他受苦,使他从中解脱出来了。我为他而挥泪,我替他而哀痛。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望着那一排穿着异国情调的黑衣服的德罗海达人。鲍勃,杰克,休吉,詹斯,帕西。一把空椅子是梅吉的,接下去是弗兰克。朱丝婷那火红的头发在一条黑花边的头巾下隐约可见,她是克利里家唯一在场的女性。雷纳在她的旁边。随后是一群他不认识的人,但是他们也象德罗海达人那样全体都来了。只有今天是不同的,今天对他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今天他几乎感到好象他也有一个儿子似的。他微微一笑。叹了一口气。把戴恩的教职给他,维图里奥会做何感想?

  也许是由于戴恩强烈地感到了他母亲的缺席,在维图里奥红衣主教和拉尔夫红衣主教为他举行的宴会上,他想方设法把朱丝婷安排在紧靠他的位置上。她想,他穿着黑法衣,衬着高高的白领,显得极其动人,根本不象是一个教士。在没有看他的眼睛之前,他就象是一个演员在扮演着教士。那双眼睛中有一种内在的光芒,这光芒能使一个非常俊美的男子变成一个无可匹敌的人。

  “奥尼尔神父。”她说道。

  “朱丝婷,我还不是名符其实的神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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