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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艾克雷斯点点头,在布雷恩走开时端正了一下他的帽子。“哦,行了,基思,随我来。”

  他们在主任参谋的门外停了一会儿,艾克雷斯低声说,“就你我二人知道,基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一瞬间,从艾克雷斯语调的友好意味看,这两个年轻人身上的军装似乎一下子都不见了。威利突生联翩浮想: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自己依然健康无恙;太阳仍在照耀;而且出了弗纳尔德楼,百老汇只有几英尺之遥;他的困境似乎是一个玩笑。惟一说不通的是他当时是在弗纳尔德楼里。他一向将滑稽歌剧的法则奉为金科玉律,可又喜剧性地破坏了其中的几条法则,正走向滑稽喜剧的末日。但这种无聊的舞蹈却对现实世界产生了十分强烈的冲击。这意味着他的血肉之躯不是穿着蓝制服被运过太平洋而是穿着棕黄色制服被运过大西洋,而他对这种情形痛心疾首。

  “那有什么区别吗?”他说,“认识你很高兴,艾克雷斯。”

  艾克雷斯少尉没有计较这种亲昵的表示。他理解他的意思,“默顿心肠软。跟他讲真话。你还有机会。”他边敲门边说。

  默顿海军中校,一个圆脑袋上支棱着短而硬的棕色头发、红脸膛的小个子,面向着门在他的办公桌前坐着。他的一部分被一个开得咕嘟咕嘟直冒热气的咖啡壶遮着。“是你吗,艾克雷斯?”

  “长官——又是学员基思。”

  默顿中校目光严厉地绕过咖啡壶瞪着威利。

  “好哇。这次又是什么事?”

  艾克雷斯把诉状背了一遍。默顿点了点头,让他出去,锁上门,用一把钥匙轻轻敲了敲他的内线讲话机。“不接任何电话或其他打搅,除非另有通知。”

  “是的,长官。”讲话机喳喳地响着说。

  中校倒了一杯咖啡。“要不要喝点咖啡,基思?”

  “不,谢谢您,长官。”威利的膝盖直发软。

  “我想你还是喝点好。奶油还是糖?”

  “都不要,长官。”

  “坐下吧。”

  “谢谢,长官。”这样的以礼相待比对他大发雷霆更让威利感到害怕。那咖啡颇有点像是罪人的最后一餐。

  默顿中校默默地小口喝着咖啡,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好像没完没了。他先前是个预备役军官,和平时期是个保险推销经理,爱好划船和预备役官兵每周的操练。他妻子常常对他把时间浪费在海军事务上表示不满,但是战争证明他是对的。他立即转入现役,他的家人现在也为他的三条杠杠而骄傲。

  “基思,”他终于开口了,“你使我处于为了维护海军的法规而向你表示歉意的特殊境地。你三次新的违纪行为所记过的次数加上你已有的25个过已足够将你逐出学校了。”

  “我知道,长官。”

  “所记的那些过可不是闹着玩的。它们的价值是经过仔细掂量的。任何人所受的惩罚超过了这个限度就不该再留在海军里了。”

  “我知道,长官。”

  “除非,”中校说着又喝了一会儿咖啡,“除非是极不寻常,只有百万分之一几率的情况。基思,你出了什么事?”

  反正也没有什么可损失的了。威利索性把他和梅·温的瓜葛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包括她在围篱外面露面的事。主任参谋面无笑容地听着。听完了威利的故事后,他把手指按在一起沉思了一会儿。

  “实际上,你所说的是你由于一个姑娘的缘故而产生了一次暂时的错乱。”

  “是的,长官。但这都怪我,不怪她。”

  “你就是,”默顿中校说,“写了那篇关于‘无摩擦轴承’的杰出的文章的小伙子吗?”

  “嗯,是的,长官。”

  “那可是一道残忍的问答题,旨在把不是最优秀的都刷掉。基思,海军损失不起一个具有这样的头脑的人。你可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喽。”

  威利以为有点希望了,可马上又失望了。

  “假如,”默顿中校说,“我总共给你记48个过并在你毕业前禁止你走出校园,你能按标准做到吗?”

  “我愿意尽力去做,长官。”

  “任何一点违纪——皮鞋擦得不够亮,头发剪得不合适,床铺不整洁,都将把你逐出校门。你将把你的脑袋放在断头台上过日子。任何一点倒霉的事,即使发生在毕业的前一天,都会要了你的命。我曾淘汰过一些已有少尉军衔的人。三个月内你不可和这位姑娘,梅·温小姐,共度一个傍晚。你确定你愿意经受这样一个严峻的考验吗?”

  “是的,长官。”

  “为什么?”

  威利想了一会儿。真的,为什么呢?比较起来,即使转到陆军似乎也是一种解脱。“到目前为止凡是我尽力做过的事情还没有一件是失败的,长官,”他说,“我从未尽力去做很多,这是实情。如果我不行,倒不如现在就知道的好。”

  “很好,起立。”

  威利跳起来摆了个笔挺的立正姿势,这个动作使他回到了海军。

  “23个过外加毕业前不得离开学校。”默顿中校厉声说,语调干涩、严厉。

  “谢谢您,长官!”

  “你可以走了。”

  威利走出办公室时充满了决心。他觉得他欠了默顿中校一份人情。他回到第十层楼时他的室友们尊重他的沉默,没有问这问那。他怀着热情和对自己的恨意一头扎进了书堆里。

  当晚他给梅写了封长信,许愿给她待他囚禁期满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如果她还想见他的话。他只字未提结婚的事。第二天早晨,他和凯格斯在吹起床号之前两小时就起了床,拼命地钻研起军械学、战术学、枪炮学、航海学和通信学。

  每天5点至5点半有半小时探视时间,学员们可以在楼下大厅里,或楼前的便道上同父母或情人说说话。威利本打算用学习度过这段时间,可是在下楼到自动售货机买香烟时,他惊讶地看见他父亲在一个皮沙发的角上坐着,手杖横放在膝上,闭着眼睛,疲倦地把头靠在胳膊上养神。

  “您好,爸!”

  基思医生睁开眼睛,欣喜地和威利打招呼,脸上的倦容顿时烟消云散。

  “妈妈在哪?”

  “她有个博物馆的赞助人会议。有几个病人对我工作时间停诊颇为恼火,不过,威利,我还是来了这里。”

  “谢谢您来了,爸。您的脚趾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这么看来,这就是那艘大船弗纳尔德——”

  “咱们去转转。我领您看看这个地方。”

  “不用。就坐在这里,说说话。跟我谈谈这里的情况。”

  威利对挂在天花板上的字母旗的用途做了解释,滔滔不绝地用他所掌握的海军术语讲述了摆放在一个角落里的巨大的锚具,并对在大厅中央做装饰品的那座5英寸口径火炮的工作原理做了说明。基思医生又是微笑又是点头,“你学得真快呀。”

  “这只不过是些嘴上的工夫,真的,爸。到了舰上我可能就不知所措了。”

  “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诸事都还顺利吧?”

  威利犹豫了一下。他很高兴有这个机会把坏消息告诉他父亲而不是他母亲。他猜不出她会怎样接受这种打击。他宁愿向一个男子汉披露他的麻烦。他概略地讲了他的情况,把有关梅的部分只简单地提了一下。基思医生点了支香烟,瞧着威利,仿佛他儿子脸上透露出的信息比他嘴里所说的还多。

  “是个相当糟糕的污点。”

  “糟糕透了。”

  “你认为你能过得了这个难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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