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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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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航防区异常平静,正午时分奎格做好安排确保水兵不会擅离职守后便下楼回到自己的卧舱。威利换班离开了甲板。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他疲惫不堪,但是舰长不准军官白天睡觉的命令让他不愿冒险回到床上休息。威利知道奎格已经在房间睡死了,但是大小便一急舰长会随时到下面的军官起居舱来。威利爬到了最上层舰桥,蜷缩在烫人的铁甲板上,像猫一样在强烈的日光下睡了四小时。下午回到驾驶室值班时,他感到精神振作多了。 他刚从基弗手中接过望远镜不久,一架海军的海盗式飞机从岛上北部的丘岭上方向“凯恩号”飞来。它突然爆炸变成一团玫瑰色的火焰,轰隆一声,成弧形坠入这艘扫雷舰和另一艘巡航舰,新的“斯坦菲尔德号”驱逐舰之间的海中。威利给舰长打了电话。 “好的,以20节速度朝那边开过去。”是睡眼惺忪的回答。奎格穿着咔叽布短衬裤,趿着睡觉拖鞋,打着哈欠来到舰桥上,当时“凯恩号”和“斯坦菲尔德号”已到达出事地点,两艘舰艇之间的距离不到1000码。海面上见不到飞机的残片,只有一层彩虹色的汽油。 “拜拜啦海盗。”奎格说道。 “像石头一样掉下来。”威利小声说道。他扫了一眼这位大腹便便的矮个子舰长,感到一阵耻辱。他纳闷自己的主次观念哪儿去了,一个像奎格这样的喜歌剧怪物竟然能使他恼怒或苦恼?一个战士刚刚在他眼前死去了。舰间无线对讲机发出的嗡嗡声述说着岸上数千人已阵亡。除了使用工具时不小心划破了手,出了点血之外,他从未见到“凯恩号”上洒过血。威利想:我险些变成顾影自怜的哀叫之徒,军人生活中的渣滓—— 突然,“斯坦菲尔德号”两侧的海面上升起一根根白色的水柱。威利一时蒙了头,以为这些水柱可能是热带气候玩的怪把戏。然后他猛然喊道:“舰长!‘斯坦菲尔德号’遭到了交叉射击!” 奎格看着逐渐消失的水柱,并朝轮机室大声叫道:“全速前进!右满舵!” “看那儿,舰长!”威利指着北面峭壁高处的一道橙黄色闪光后升起的一股黑烟。“那是炮台,长官!”他跑到外面的船舷处,对着最上层的舰桥喊道:“火炮哨!” 佐根森把头伸过舷墙,“在,基思先生?” “海岸炮台,相对方位045,距离4000,悬崖顶上!在那儿,看见那道闪光了吗?用主炮瞄准它!” “是,是,长官!——全体火炮,海岸炮台,相对方位045,高度10,距离4000!” “斯坦菲尔德号”在雨点般的水柱中绕着小圆圈旋转,即使在旋转的过程中,仍用5英寸的火炮齐射,炮声震耳欲聋。威利看见“凯恩号”的炮手冲向了自己的炮位。一排3英寸的火炮平行地转过来,随着舰艇每一秒钟的转向,炮口越来越指向舰艉。 “中部舵!持续前进!”威利听见奎格在发令。现在扫雷舰正背向海岸炮台离去,以20节的航速破浪急驶。威利跑进驾驶室。 “舰长,主炮已配齐炮手瞄准目标!”奎格听而不闻。他站在一扇开着的舰窗前,眯着眼微笑着。“舰长,请求允许舷侧转向海岸,向海岸炮台开炮!我们已瞄准目标,长官!”在舰艉方向,“斯坦菲尔德号”的火炮两次轰鸣齐射。奎格毫不在意。他连头也不转,眼晴也不动。“长官。”威利绝望地请求道,“我请求允许用4号炮开火!越过船艉远射,长官!” 奎格不吭声。甲板军官跑到外面的船舷上,看见形状逐渐缩小的驱逐舰再一次开炮射击。一团浓厚的硝烟笼罩住了悬崖上炮台的所在处。排炮击中之处,团团火焰从尘雾中穿出。“斯坦菲尔德号”又一次遭到交叉射击。它迅速地进行了四次齐射。不再有反击了,至少在这艘驱逐舰的周围似乎再看不见水柱了。“凯恩号”已经离得很远,威利看不清当时的情况了。 晚饭后,他小声地向马里克讲了事情的经过。副舰长嘟哝了些什么,未加评论。但是那天深夜他在日志中写道: 6月19日。塞班岛。我未亲眼见到。是值日军官向我报告的。他说我舰和另一驱逐舰正在坠机现场。驱逐舰距我舰右舷1000码,突然遭到海岸炮台攻击。虽然炮台完全在我射击范围之内,而且我们的火炮已配齐炮手做好射击准备,但是舰长掉转航向,未发一炮逃离战场。 当“凯恩号”调离这支攻击部队又奉命护送一艘遭损坏的战舰去马朱罗环礁时,塞班岛战役尚未结束。这就是这艘扫雷舰参加马里亚纳群岛战役的终结。它错过了“土耳其会猎”战役和进攻关岛的战役,当这两个光辉的战役正在进行之际,“凯恩号”又承担了护航的任务。它从马朱罗岛护送一艘航空母舰去夸贾林岛,这是个沉闷的经过治理的岛屿,岛上到处是匡西特式活动房屋。在沙地简便机场边缘的四周又出现了已枯萎发黄的草木,沙滩上推土机和吉普车不停爬来爬去。威利感到奇怪,随着美国人的到来,这些曾经景色迷人的热带岛屿如今都显出了洛杉矶街区中空旷地段的景象。 这艘老式扫雷舰和航空母舰一起继续向埃尼威托克环礁驶去,接着又和一些坦克登陆艇一起回到夸贾林岛,然后又护送一艘油船去埃尼威托克环礁。那一年转眼进入8月,而“凯恩号”仍然不停地行驶在中太平洋各珊瑚岛之间,再一次陷入了单调乏味的穿梭航行,这一次却落入了第五舰队司令部的掌控之中。 舰上的生活仍旧是死气沉沉的、令人厌烦的、乏味的,一时没有什么重大事件,因此马里克的日志也写得少了。一切事情大家都了解。所有人的性格都研究过了,甚至奎格似乎也最终不使他感到惊奇了。今天发生的事昨天已发生过,而且明天还会发生:炎热、弯来绕去的行驶、神经质的小口角、文案工作、值日、机械故障以及舰长无休止的刺耳的指责。 《俄克拉荷马》音乐剧的乐曲中就为威利保存着这种度日如年的感受。这套唱片是佐根森在马朱罗环礁弄到的。他在军官起居舱里日夜播放它,他不播放时,无线电室的小伙子们就借去用大喇叭播放。威利在他的余生中只要再听到: “老兄, 别朝我——飞吻。” 就会在瞬间陷入到炎热、厌烦、近乎崩溃的精神疲惫的痛苦记忆中。 威利还有一个额外的负担。虽然一度受到舰长的宠信,但他突然成了全体军官的替罪羊。这个转变似乎是在“斯坦菲尔德号”事件之后立即发生的。直至当时,基弗一直是奎格的主要目标。但是从那以后,每个人都可以看出舰长把所要迫害的人明显地转向基思中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小说家很有礼貌地将他从啤酒广告上剪下的一张硬纸板大羊头当礼物送给了威利。“凯恩号”的传家宝这样易主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威利也跟着大家富于幽默地笑起来。扩音系统每天都要两三次地瓮声瓮气地响起这样的传唤声:“基思先生,去舰长室汇报。”而在两次值日之间威利很少能睡上几个小时的囫囵觉,总是被食堂勤务兵摇醒并被告知:“舰长马上要和你谈话。” 奎格和威利谈话时总抱怨些鸡毛蒜皮的事,电报译得太慢啦、邮件分发不及时啦、出版物上错字没改啦、无线电室飘出咖啡味啦,或者信号兵抄写信号信息出了错啦——威利开始对奎格产生了深藏不露的憎恨。这种憎恨不像他曾经对德·弗里斯舰长的那种孩子气的赌气。它就像丈夫对生病的妻子的憎恶,一种由于无法摆脱一个讨厌的人而产生的成年人的持续不断的憎恶,而且这种憎恶不是作为自我辩解而产生的,而是因为它能在持续的黑暗中发出一丝令人讨厌却又令人满足的微光而产生的。 出于这种憎恨,威利总是把自己的工作干得令人难以置信地干净利索。他的惟一乐趣就是让奎格的诡计不能得逞,办法就是事先预见到他要挑什么刺,到时候叫他有口难张。但是威利的防线有一个永久性的漏洞:杜斯利。当舰长得意洋洋地翁声翁气地说挑出了威利那个部门的错误或遗漏时,这些过错几乎总是可以追溯到这位助理通讯官身上。威利曾经对他发过火、蔑视他、痛骂他、恳求他,甚至当着马里克的面和他苦口婆心地交谈过。开头,杜斯利红着脸孩子气地答应改过。可是他仍旧和过去完全一样,糊里糊涂,马马虎虎。末了,他打退堂鼓,急不可耐地断言道,他没用,而且知道自己没用,将来也永远不会成为有用的人。威利没办法,只得向奎格报告他的情况,要求将他送交军事法庭或勒令其退役。威利以前从未在舰长面前用言语或暗示责怪过他的助手,并当仁不让地为此感到自豪。当他得知杜斯利获得了优异的业绩评分时,他哭笑不得。 8月的日子一天天拖着,拖着,终于到头进入了9月,此时“凯恩号”护送着十艘绿色的慢慢爬行的步兵登陆艇行驶在夸贾林环礁至埃尼威托克环礁的航线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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