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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圣诞卷饼(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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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艾莲娜狠狠地盯了蒂塔一眼。蒂塔彷佛觉得那眼光里积淀着对全家多年的压抑。妈妈艾莲娜说: “如果他是来求婚的,劝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他不必浪费我的时间,也不必浪费他自己的时间。你心里清楚地知道,作为最小的女儿,你注定要服侍我一辈子,直到我归天。” 说完这句话,妈妈艾莲娜缓缓地站起来,把眼镜放到围裙口袋里用命令的语气说: “今天就到这里。” 蒂塔知道,在妈妈艾莲娜的家里是不允许用商量的口气与长辈说话的,但这辈子第一次她想为自己抗争一点什么。 “但我的看法是……” “你不需要有看法,我再也不想听到你的看法。我们家祖祖辈辈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个传统,我绝不允许从我的女儿开始这样大逆不道。” 蒂塔低下头,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餐桌上。母亲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的心,她终于被迫认清了自己悲惨的命运。从那时起她和那张桌子都知道,冥冥之中,不可知的力量决定了母亲的权威,她只有低头,而那张餐桌只能像在蒂塔出生那日一样,继续承受蒂塔落下的苦涩的眼泪。 但蒂塔没有屈服,她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许多疑问和忧虑,其中之一就是,她想知道谁是这个传统的始作俑者。那个人真是天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来照顾年老的妇女。假使她能让那位天才明白这个完美计划中的小小缺陷就好了。如果蒂塔不能结婚生育,那么到她老了谁来照顾她呢?那位天才有没有想过怎么解决这类问题?或者是不是留在家里服侍母亲的女儿不应该比母亲长寿?还有,谁来照顾结了婚但没有生育的妇女呢?另外,她想知道为什么小女儿最适合给母亲养老,而大女儿就不适合。女儿自己的意见需不需要考虑在内呢?如果她不能结婚,那她至少可以恋爱吧?或者连恋爱都不允许? 蒂塔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些问题就像其他许许多多没有答案的问题一样,只能永远埋在她心里。她没有提问的权利,在加尔沙家,人人都只有服从的份——立即服从。当时妈妈艾莲娜就再也不理睬蒂塔,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厨房,接下来整整一星期她都没有与蒂塔说过一句话。 这种难熬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了。有一天,妈妈艾莲娜逐件检查每个人的女红,发现蒂塔的针线活最精致,但她忘了在正式缝合前先粗缝固定一下。 “祝贺你,”她说,“你的针脚非常整齐、细密,但你忘记先粗缝固定了,是不是?” “是的,”蒂塔非常惊讶,母亲终于撤回了沉默的刑罚。 “去把它拆了。先用粗线固定,再重缝一遍,拿来给我检查。记住:懒汉和吝啬鬼事倍而功半。” “但那是指做错事的人,你自己刚才还说我的针线活……” “你又要开始顶嘴了吗?你不按规矩缝纫,已经无法无天了。” “对不起,妈咪。我再也不这样了。” 蒂塔使妈妈艾莲娜的怒火平息了下来。蒂塔这次很小心翼翼,终于用正确的语调叫对了“妈咪”。唯一不听话的就是蒂塔,她总是叫“妈妈”,为此她可没少挨打,但这次她叫得多好啊!妈妈艾莲娜深感欣慰,以为小女儿从此会服服贴贴了。 不幸得很,她的希望马上就破灭了。就在第二天,培罗·穆兹基兹由他尊敬的父亲陪同,前来拜访并向蒂塔求婚。他的到来不啻于一场巨大的风暴,因为谁都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几天前,蒂塔通过娜嘉的弟弟给培罗捎去一个口信,告诉他婚姻无望,要他及早放弃。娜嘉的弟弟保证他已经把口信带到了,但培罗父子俩还是来了,这会儿就在屋里。妈妈艾莲娜在客厅里接待他们;她举止文雅,彬彬有礼,客气地解释了蒂塔不能出嫁的原因。 “如果您真希望培罗结婚,请允许我推荐我的女儿柔莎,她只比蒂塔大两岁。她正待字闺中,随时可以出嫁……” 女仆珍佳正在这时端着托盘进去,准备把咖啡点心敬献给培罗先生和他的儿子。听到这句话她差点把托盘翻在妈妈艾莲娜身上。告退出来后,她急急忙忙跑回到厨房,蒂塔、柔莎和乔楚正等着她把客厅里发生的一切都详详细细地告诉她们。她冲了进去,她们立即停下手头的活,竖起耳朵听她说话。 当时她们正在厨房里做圣诞卷饼。顾名思义,圣诞卷饼通常是在圣诞节前后才做,今天做是为了庆祝蒂塔的生日。蒂塔快要十六岁了,她希望能用她最心爱的卷饼庆祝生日。 “是不是有点不像话?你妈说起女儿待嫁的口气,就好像是在说上一道辣椒肉末玉米卷饼!糟糕的是,这根本是两码事!总不能像对调两盘卷饼一样吧!” 珍佳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评论,姐妹们终于大致了解了客厅里发生的事。蒂塔知道珍佳的毛病:她时时不免夸张或歪曲事实,所以蒂塔极力克制自己发痛的心。她不愿意接受刚刚听到的一切。她强装镇定,继续把面包卷切开,让娜嘉和她的姐姐们填馅子进去。 最好用自己家里做的面包卷。虽然面包房也出售面包卷,但总是太大了,不合用;做这道点心应该用小一点的面包卷。填好馅子后在炉子上烤十分钟。趁热端上桌。如果想要圣诞卷饼的味道更加好,可以把卷饼包在一块干净的布里,留过夜,这样香肠的油香就充分吸收到面包卷里去了。 蒂塔刚刚做完明天要用的圣诞卷时,妈妈艾莲娜走进厨房,宣布一则喜讯:她已经同意了这桩婚事——培罗和柔莎的婚事。 亲耳听到珍佳说的话得到证实,蒂塔猛然打了一个寒噤,仿佛从背后吹来了一股凛冽的寒风。她觉得又冷又干,她的脑袋“嗡”的一声,脸涨得通红,就像旁边桌上的红苹果。就是这种彻骨的寒冷一直包围着她,冻得她都麻木了,甚至当娜嘉把送巴斯果·穆兹基兹父子出门时听到的谈话告诉她时,她还是感到这种不可抗拒的寒冷。娜嘉蹑手蹑脚地跟着他父子俩走出农庄,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巴斯果先生和培罗都走得很慢,两个人像在争执什么,很轻、很有节制。 “培罗,你干嘛这么做?你居然同意娶柔莎,真是太荒廖了。你不是发誓要爱蒂塔一辈子的吗?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誓言吗?” “我当然不会背信弃义,爸爸。但是,如果您处在我的境地,知道永远也不可能娶自己心爱的姑娘为妻,你能够接近她的唯一希望就是娶她的姐姐,您会不会像我一样做呢?” 娜嘉没有听到回答。农庄的看门狗普凯从旁边跑过,追着一只兔子狂吠,看来他是把兔子错当成猫了。 “所以你宁愿结婚但没有爱情?” “不,爸爸,我是带着我对蒂塔至死不渝的爱情去结婚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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