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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4)


  “拉得像样点,丹尼尔,”“给我们来首民谣,”“来首爱尔兰双人对舞曲,孩子,给我们来首爱尔兰双人对舞曲。”

  杰米咧开嘴笑了。“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他以压过屋内嘈杂声的大嗓门喊道。“凡是有人提出要离开,我的耳朵就会变聋。”

  斯佳丽觉得自己的火气在往上冒。当杰米又把威士忌递给她时,她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正当她要把他手中的玻璃杯打掉之时,突然意识到了丹尼尔己开始演奏的歌。那是《低靠背马车上的佩姬》。

  爸爸最喜欢的歌。她望着杰米那张红润的爱尔兰人的脸,看到了她父亲的形象。哦!要是爸爸能在这儿,他一定非常喜欢这番热闹的场面。斯佳丽坐了下来。她对递过来的威士忌摇了摇头,对杰米软弱无力地微微一笑。她的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这音乐是不会允许你悲伤的。它的节奏太有感染力,太欢快了,每个人都拍着手跟着唱了起来。斯佳丽的脚也不知不觉地开始在裙子下面跟着节拍轻轻地动了起来。

  “来吧,比利,”丹尼尔说,实际上这话他是顺着调子唱出来的。“跟我一起合奏吧。”

  比利打开窗座盖,取出一只六角形的手风琴。手风琴的摺式皮风箱呼吭呼啼地打开了。他走到斯佳丽身后,伸手越过她的头顶,从壁炉架上拿起一样发亮的东西。“让我们来点真正的音乐吧。斯蒂芬——”他把一支闪闪发光的细管子扔给那个肤色黝黑、沉默寡言的男人。“还有你,布赖恩。”话音刚落,又有一道银色弧光划过空中。“这个给你,亲爱的岳母大人——”他把某样东西放在了莫琳的膝上。

  一个小男孩起劲地鼓起掌来,“是响板!莫琳伯母要用响板打拍子了。”

  斯佳丽目不转睛地看着。丹尼尔已停止了演奏,而随着音乐的消失,她又感到悲伤起来。然而她不再有离开的念头。这个晚会跟特尔费尔家的音乐会完全不同。这里轻松而随和,充满了温暖和笑声。原先井然有序的两间客厅,现在成了大杂烩,家具被搬开,两间客厅中的椅子都挤在火炉前,围成了一个散落的半圆形。莫琳举起手,发出了僻僻啪啪的声响,斯佳丽这时才看清“响板”其实是几片光滑的厚木片。

  杰米还在倒威士忌并传递给别人。怎么,女人也喝这种烈酒!而且不是私下里喝,也不觉得害臊。她们和男人一样尽情欢乐。我也要喝一杯。我要为奥哈拉家族而庆祝。她刚要喊杰米,突然想了起来。

  我还要回外公家呢。我不能喝酒。他们会有人从我呼出的气中闻到酒味的。没关系,我内心就像刚喝过一杯似的感到很温暖。我不需要喝酒。

  丹尼尔在弦上拉了一下弓。“《酒吧柜台后面的少女》,”他说。众人都笑了。斯佳丽也笑了,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要笑。顷刻间,偌大的客厅内便响起了爱尔兰双人对舞的音乐。比利的手风琴呜呜地发出有力的声响,市赖恩在他的锡笛上吹奏着这一曲调,斯蒂芬则用他的锡笛声音瀑瀑地吹奏着对应声部,配合着布赖恩的主调。杰米用脚打着拍子,孩子们拍昔手,斯佳丽拍着手,所有的人都拍着手。只莫琳除外。

  她扬起握着响板的手,发出断奏的尖利僻啪声,用一种急切的节奏,把所有的声音融为一体。响板发出了…快一点”的命令,其余的人都跟着加快。笛声更加高扬,提琴也吱吱咯咯地拉得更响,手风琴只得呼哧呼啼地紧紧跟上。五六个孩子站了起来,开始在客厅中央没有铺地毯的地板上乱跳起来。斯佳丽拍热了手,脚也在跟着动,仿佛也想跟孩子们一起跳似的。当爱尔兰双人对舞曲一结束,她便身子一仰靠在沙发椅背上,累得精疲力竭了。

  “来,马特,做给这些小家伙看看该怎样跳舞,”莫琳喊道,一边用响板发出一阵诱人的僻啪声响。靠近斯佳丽的那个年纪较大的男人站了起来。

  “愿上帝保佑我们,请稍等一会儿,”比利哀求道。“我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先给我们唱首歌吧,凯蒂。”他扯动手风琴,挤出了几个音符。

  斯佳丽急欲反对。她不会唱歌,至少在这里不会唱。除了《低靠背马车上的佩姬》和爸爸最爱的另一首歌《佩戴绿标志》外,她不会任何别的爱尔兰歌曲。

  但很快她便发现,比利叫的并不是她凯蒂·斯佳丽。一个相貌一般、皮肤黝黑、长着一口大牙的女人此时正一边把酒杯交给杰米,一边站起来。“殖民地时期有个野男孩,”她以纯正甜美的女高音唱道。这句还未唱完,丹尼尔、布赖恩和比利就为她伴起奏来。“名字叫做杰克·达根,”凯蒂唱道。“他在爱尔兰出生、长大,”这时斯蒂芬的笛声加了进来,它的音高出了八度,笛声中带有一种奇怪的、令人心碎的、清脆的哀怨。

  “……在一座叫卡斯尔梅恩的房子里……”除了斯佳丽之外,大家都开始唱了起来。但她对不知道歌词并不在意。她仍是这音乐的一部分。这音乐就在她周围。当这首悲壮的歌曲结束时,她看到每个人都和她一样,眼里闪着泪光。

  接下来是一首欢快的歌曲,是由杰米领头唱起来的,再接下来的一首中有些妙语双关的歌词,斯佳丽在听懂后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羞红了脸。

  “现在该我唱了,”杰拉尔德说。“我要为我亲爱的波莉唱一曲《伦敦德里小调》。”

  “唉呀,杰拉尔德!”波莉用手捂住涨红的脸。布赖恩奏出了最初几个音。接着杰拉尔德开始唱了起来,顿时使斯佳丽屏住了呼吸。她久闻爱尔兰男高音的盛名,但没想到会有亲耳聆听的机会。而那个天使般的声音竞是出自与她父亲同名的人。杰拉尔德把他那颗充满了爱的年轻的心袒露在脸上让大家看,从他颤动有力的喉咙中发出高昂纯正的音调让大家听。歌声之美使斯佳丽自己的喉咙也感到梗塞了,她同时感到一种强烈而痛苦的渴望,渴望了解歌中的那种爱,那种如此清新,如此坦率的爱。瑞特!她的内心在呼喊,尽管与此同时她的理智却在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以为从瑞特那阴险复杂的性格中可以发掘出朴素的坦率来。

  歌声结束时,波莉用双臂搂住杰拉尔德的颈子,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莫琳把响板举过肩。“现在我们要演奏一首爱尔兰双人对舞曲,”她语气坚定地宣布说。“我的脚趾头已经在发痒了。”丹尼尔一阵大笑,接着便开始演奏起来。

  斯佳丽曾经跳过弗吉尼亚双人舞不下一百次,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帕特里夏生日晚会上接下来跳的那种舞蹈。马特·奥哈拉先开始跳。

  当他从围成一圈的椅子处走出来时,他双肩挺直,两臂僵硬地垂于身体两侧,看上去就像一名士兵。接着他的双脚开始敲击、闪晃、旋转、移动,其速度之快令斯佳丽目不暇接。在他的脚跟下,地板变成了咚咚作响的鼓,在他前后移动、复杂多变的舞步下,又像是光滑发亮的冰。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舞蹈家,斯佳丽想。接着凯蒂离座与他面对面地共舞。她用双手提着裙子,以便两脚可以自由地跟上他的舞步。玛丽·凯特跟着离座,于是杰米便入场为女儿伴舞。美丽的海伦则找了一个不到八岁的小男孩作舞伴。我简直无法相信,斯佳丽想。他们个个都像有魔力一般。音乐也富有魔力。她的脚在移动,速度比她以前跳的任何舞都快。她在试着模仿他们的舞步,试着表达这音乐的兴奋。我一定要学会像他们这样跳舞,我一定要学会。这就像……就像旋转着奔向太阳。

  一个在沙发椅下睡觉的孩子被舞步的声音吵醒,开始大哭起来。

  哭声就像传染病一般迅速蔓延到其他小孩子。于是舞蹈和音乐只好停止。

  “把折好的毯子拿到另一间客厅里铺成几个床垫,”莫琳心平气和他说,“尿布湿了的就换上干的。然后我们要把门统统关紧,让他们安安静静睡觉。杰米,响板女郎的嘴巴干死了。玛丽·凯特,把我的杯子递给你爸爸。”

  帕特里夏叫比利去抱他们的三岁儿子。“我来抱贝蒂,”她说,一边把手伸进了沙发椅下面。“嘘!嘘!”她把那个在哭的孩子抱在怀里。

  “海伦,把后面的窗帘拉上,今晚的月亮太亮了。”

  斯佳丽沉醉在音乐的魅力中,仍处于一种半恍惚状态。她迷迷糊糊地看了看窗外,猛然一惊,才又回到了现实之中。天已经黑了。说是来吃茶点的,可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哦,莫琳,我要来不及回去吃晚饭了,”她喘着气说。“我不得不回去了。我外公会发火的。”

  “让那个老僵瓜去发火好了。留下来参加晚会吧。这才刚开始呢!”

  “我真想能留下来,”斯佳丽热诚他说。“这是我一生中参加过的最好的晚会,可我答应过要回去的。”

  “那好吧。既然答应了,就该说到做到。你还会来吗?”

  “我很想再来。你会邀请我吗?”

  莫琳开心地大笑起来。“你们听听这姑娘说的,”她对着整个客厅里的人说。“这里根本就不需要邀请。我们都是一家人,你是这个家族的一员。随便什么时候未都行。厨房的门上没有锁,火炉里一直点着火,杰米本人也是拉小提琴的一把好手……杰米!斯佳丽该回去了。

  把你的外套穿上,送她回家。”

  他们刚要拐过街角,斯佳丽就听到音乐声重又响起。因为房子的砖墙很厚,加上窗户紧闭以御冬夜的寒气,音乐声听上去很微弱。但她听出了奥哈拉家的人在唱什么歌。那是《佩戴绿标志》。

  我记得这首歌的全部歌词;哦!真希望可以留下来。

  她的脚下踏着小小的舞步。杰米哈哈笑着为她伴舞。“下次我要教你跳爱尔兰双人对舞,”他许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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