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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门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高大的家伙走了出来,并向艾米利亚·凯瑟琳医院的方向走来。阳光照射在他的胸脯上,有个东西在闪闪发光。相机,而且是两部,长长的吊带,在胸前晃来晃去。凭直觉判断,这两部相机肯定相当昂贵。

  这家伙在路中间停住了,似乎对旁边的破卡车所制造的噪音毫不在意,打开了一部相机的镜头,将它对准了医院,似乎要拍下医院的外景。

  海亚伯不禁皱了下眉头:如果不交费,是禁止外人对医院拍照的,这是他的职责。

  他站了起来,抹了一下嘴巴,向前定了过来,那家伙却只顾不停地按快门——“咔嚓、咔嚓”,拍了一张又一张。

  卡车司机这时也看见了这家伙,猛踩了一下刹车,伴着尖锐的声音卡车停了下来,同时司机按响了喇叭,这家伙知道卡车司机是在向他示意,向他招了招手,走到了路边上。司机又按了一下喇叭,似乎是在强调。这家伙向司机欠了欠身,然后穿过马路,朝海亚伯坐的那把椅子的右边走了过来,整个人似乎显得有点神经玻当他走近的时候,海亚伯看清楚了,是个日本人,又高大又强壮,然而大多数日本人却并非如此。

  穿着一套发皱的旅行服,脸上堆满了笑容,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头发油光发亮,梳理得很整齐,相机在他胸前晃动着。

  日本人,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种之一。富有,差不多每个人都这样,但却又易于轻信——对于那些被称之为制度法律的东西,他们往往非常严格地、无条件地去遵守。上个月海亚伯在一群日本人身上略施小技,捞了不少油水,他向他们每人收了五美元的观光费,说这是医院的制度规定的。

  “不许拍照。”海亚伯用英语生硬地命令道。

  这个日本人笑着欠了欠身,又将相机的镜头对准了拱形门外的玫瑰花坛,“咔嚓”,又是一张,接着又将镜头对准了前门。

  “不!不!你不能在这里拍照。”海亚伯有些急了,走上前来,挡住了他的镜头,用手指着他的脸大声说道。然而这个日本人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真是不可理解!海亚伯从记忆中嫂寻着曾学过的单词,大脑高速运转,情急之下想起了布尔德温先生曾教给他的一个单词:“禁止!”这个日本人将嘴撮成了“O”型,似乎颇感惊讶,又点了点头,欠了欠身,似乎表示理解。然而他却又举起了相机——是一部理光相机,另一部也是,这次镜头对准的是海亚伯,只听得一声“咔嚓”,接着是胶卷转动的声音。

  “不,不!”海亚伯摇着头,大声说道。

  日本人盯着他,将手中的相机放下,又操起另一部。在他后面,那辆希伯伦来的卡车开走了。

  “不!”海亚伯重复道,“这里禁止拍照。”

  这个日本人却笑着欠了欠身,又准备按下快门。

  完全是个白痴!也许“NO”在他的语言中意思是“Yes”——但上次那群日本人对于他的英语为什么又能理解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这家伙特别顽固?这家伙太强壮,不能采用胁迫的手段,这一点海亚伯心里很清楚,最好是采用什么办法呢?这样想着,海亚伯不知不觉中掏出了自己的钱包。

  “联合国的规定,拍照必须交费。”他冲着这个日本人摇着手中的钱包说道,同时另一只手向后伸开,试图阻止身后的人群拥向大门。

  人群越来越拥挤,他们使劲朝他挤过来,试图不必验卡就进人大门,典型的希伯伦牲口!什么时候这群人挤到一块儿,那里肯定有乱子。

  “等一等!”海亚伯高声叫着,同时伸开双臂试图阻挡汹涌而来的人群!这群希伯伦来的病人仍然向前挤着,逐渐地包围了这个大个子的日本人,他们开始用一种惊奇和不信任的目光打量他,看着他拍照。

  “不!”海亚伯大声叫着,同时用双臂阻止人们通过,“你们得出示难民卡!否则医生是不会给你们看病的!”

  “他上个月给我看过病,”一个人大声说道,“说卡没用。”

  “但现在你们必须出示难民卡!”海亚伯一边说着,一边转向日本人,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海亚伯觉得非常粗壮:“停住!禁止拍照!”“让他拍吧!”一个下巴上缠着纱布,嘴唇浮肿的家伙说道,话听起来含含糊糊的,他转向那个日本人,用阿拉伯语说道:

  “给我拍一张吧,黄皮肤的兄弟!”这群希伯伦人顿时大笑起来。

  “还有我。”

  “给我也来一张,我想当电影明星!”

  不知这个日本人是否真的听懂了这群难民的阿拉伯语,只见他乐不可支,不断地按下快门,给这群人拍了一张又一张。

  海亚伯狠命抓住日本人的胳膊,这简直就是一块砖头,海亚伯使尽全身的力气,却没使它移动丝毫。

  “不I不!禁止!禁止!”这几个英语单词海亚伯不知说过多少遍了!“为什么他不能拍照?”有人提出抗议。

  “这是联合国的规定!”

  “老是规定!狗屁规定!”

  “把这些规定扔到一边去,让我们进去!”好几个病人又开始往前挤,有一个企图溜过去,海亚伯大声叫道:“给我站住!”那人只得停下来。这家伙身材矮小,菜青色的皮肤,满脸惶恐,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和腹部,装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卡呢?”海亚伯问道。

  “丢了。”这人说道,努力装出一副低沉沙哑的声音,两只手按着腹部,显得很痛苦。

  “没卡医生是不会给你看病的,知不知道?”这人嘟嚷着,点了点头。

  “让他进去!”有人吼道,“他在卡车上吐了,病情很严重。”

  “我也一样,我在车上吐得一塌糊涂!”有人跟着怪声怪调地叫起来。

  人群中一阵哄堂大笑,紧跟着一连串粗野的叫骂声。

  这个日本人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这可把他给忙坏了、“咔嚓”声不断,把这些叫嚷的希伯伦人的可爱的嘴脸全拍了下来。

  简直就是在演马戏,全因为这头拿相机的日本驴!海亚伯不禁大为恼火。就在他把手缩回来准备去拿日本人脖子上的理光相机的时候,好几个人又向门边挤过去。

  “别再拍了!”他叫道,“禁止拍照,你懂不懂?”这个日本人仍毫不理会,笑着不断地按下快门。

  越来越多的人从他身边挤过去,径直朝前门奔去,没有一个人亮出自己的卡。

  “咔嚓”、“咔嚓”。

  “停住!”

  日本人终于停住了,放下手中的相机,让它靠在胸前。

  胶卷可能用光了,海亚伯不禁有些得意,他要想装上胶卷,再到医院里面来拍照,简直没门!但他并没有伸手到口袋里去掏胶卷,而是朝海亚伯笑了笑,伸出手来主动和他握手。

  海亚伯没理会他,伸出手来摊开了手掌:“二十美元,联合国的规定。”

  这日本人又笑了笑,欠了欠身,然后径直走了。

  “二十美元!”当他从一位病人身边走过的时候,那人笑着说道。

  海亚伯索性站在一边,让病人进去。日本人又回到了路中间,拿出了第二部相机,这一部较小,又拍了起来,好一会才带着满足的神情驱车而去。

  几乎所有的病人都拥到了门边,只有少数几个腿上有毛病的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着。

  海亚伯重又回到了椅子上,这么热的天,实在是懒得动I他拿起椅背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又端起冰茶啜饮起来。如果里面乱成一团糟,那可不关我的事,他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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