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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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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得放什么作料呀?” “先烧烤什么呢?” “煎鸡蛋需要翻几次?” “这和好的面怎么个包法?” “这要不要放辣椒?” “这儿放点桂皮行吗?” “糖浆放得合适吗?” “鸡蛋怎么个打法?” 对所有这些问题,佩德罗都凭自己的智慧和掌握的技巧给她圆满的答复。如果靠讲解还不能解决问题,他就亲自动手。 奥布杜利娅早在马德里时,就从她堂姐塔尔西拉那儿学会了用什么手段嘉奖那些才子和科学、艺术方面的精英。昨天下午,她又用同样的手法奖励了在考古学方面博学多才的贝尔穆德斯先生,使他欣喜若狂,如醉如痴;这会儿她则以火热的眼神奖赏贝加亚纳家的厨师。她听到佩德罗讲到有关猪油的一套理论时,便决定给他一点意外的好处。每当他们在一起和面时,或者两人同时将手伸进某一容器时,奥布杜利娅就像出于偶然一般握一下对方的手。当奥布杜利娅来到佩德罗先生的跟前,微笑着把刚才她红宝石般的朱唇碰过的勺子塞进他的嘴里时,他仿佛吃到了甜美的桃酱,高兴得差一点仰面朝天跌倒在地。 这个系着围裙的人觉得征服这位夫人已经是眼前的事情,这仿佛是对他这半辈子为这么多先生和夫人做饭菜应有的奖赏。多亏了他,这些先生和夫人们在走向甜蜜的爱情道路上觉得更容易,或更有诱惑力了。 佩德罗做了一件平时很少做的事:他居然允许侯爵府的女仆们也来插手烹饪方面的事情。他喜欢女人,喜欢所有的女人,但不相信她们烹调方面的才能。他认为,女人有另外的用处。烹饪和女人是两个不相容的概念,这句话是他从糊成纸袋的那些报纸上看来的。自由和统治是两个对立的概念,这是他从一份红颜色的报纸上读到的,现在他将这句话用到烹饪和女人的关系上。斐都斯塔人对那些女文人的看法和佩德罗对女厨师的看法是一样的,他称厨娘是具有男子气的女人。 如果有人对他说,男厨师费用大、消耗多,他便回答说: “朋友,没有钱就别进饭店吃饭。” 此外,他还是个社会主义者,不过,这是另一回事了。 小侯爵和梅西亚这两个少爷走进厨房时,佩德罗又恢复了常态,露出日常对待女用人和对待那些从遥远的乡村给侯爵送来食物的佃户的那种冷漠的神情。炉灶是上帝,而他是大主教,其余的人都是在祭坛上敬献祭品的人,他佩德罗在默默地、神秘地主持着祭奠仪式。他再次显露出傲慢不恭的神情,他认为这就是对主子的尊重。谁要跟他说话,他几乎不加理睬。他很快就发现了“女人的水性杨花”①,就像他经常唱的那支歌说的那样。奥布杜利娅一见梅西亚和小侯爵进来,便立即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以前她也是这样忘记堂萨图尔尼诺的。这个躺卧在“痛苦之床”上的考古学家,两边太阳穴上贴着两块膏药,这时还在愉快地回味着那个甜蜜的下午呢。 ①原文为意大利文。 梅西亚和巴科那一番有关色情的交谈刚结束,这时还不能立即领悟那两位夫人全力投入烹调的那种热情。吃饭的时间确实快到了,饭菜的香味也使人胃口大开,但梅西亚并不想吃饭。他这个人有这样的本领:进入煤窑不沾上煤粉,进入厨房不沾上油烟,进入磨坊不沾上面粉。无论在侯爵家的厨房里,还是在黄厅里,他均能伸展自如,不受环境的影响。就在上面说的这两个地方,他在不同的时期都和女人亲热过。对堂阿尔瓦罗来说,也许侯爵家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这样的记忆。当然,对小巴科来说,就更不用说了。第一次同他做爱的是个女仆,当时她的卧室是眼下的储藏室。小侯爵能摸黑瞒珊地走过厨房。炉灶边有一堆煤,白天他就记住了这堆煤的位置和大小。 虽说梅西亚和巴科各有自己的“理想”,但他们很快也和那两位夫人一样,对烹妊显示了巨大的热情和兴趣。如果那两位夫人是烹调艺术家,那他们俩就是画家。尽管那个帮厨没有礼貌地在一边嘲笑他们,佩德罗也发出一阵带有侮辱性的微笑,但这两位绅士还是把手插进和好的面团和糖汁里,想试试自己的手艺。结果巴科弄得全身是面粉,狼狈不堪,梅西亚则像一只掉进锅里的白鼬。 奥布杜利娅和小侯爵碰了不下数百次。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他们又是碰胳膊,又是碰膝盖,尤其是他们的手碰得更多,但他们都装做是无意的。这个身穿裙子、腰间围着白围兜的夫人突然来了个大动作,露出了裙子下那双新式的苏格兰长袜子,让巴科见到了她的小腿。年轻的贵族一直认为蒙着白纱的裸体雕像,比裸体雕像更使他喜爱,这似乎是个爱情方面的矛盾。为什么披着白纱比赤裸的肉体更有刺激性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见到赤脚乡下女子的红黑大腿和腿肚子,会无动于衷。可这次他见到小寡妇脚脖子以上八指的那一部分,觉得真够味!再见了,理想主义!这是他当时的心情。如果奥布杜利娅的袜子不是苏格兰产的,也许小侯爵还不会激动得放弃自己的理想。可是,那双带着红、黑、绿三色方格和其他各种颜色条纹的袜子,使他回到了粗俗淫秽的现实中。奥布杜利娅立即发现自己取得了胜利。 对这个寡妇来说,最痛快的事莫过于和自己过去的情夫来一番愉快的“演出”。这是一种没有序幕的演出,她觉得这特别有味儿。她认为回味往事十分美好,就像眼下那样回味往事,还有比这更大的幸福吗?巴科曾经是她的情人,但也许她更偏爱梅西亚。他们俩条件相当,但她和梅西亚的关系更早。然而,阿尔瓦罗现在变得很粗野。在他“越轨”以前,他对她像堂萨图尔尼诺那样殷勤,是世界上最彬彬有礼的人;眼下他瞧她的目光非常淡漠,像主教大人瞧她时那样显得一本正经。她现在肯定自己这个样子已不能使主教和梅西亚产生欲念了。这个堂阿尔瓦罗现在已不是那么好交往了,主教的情况也是一样。然而,上帝可以作证,她对他(当然是指梅西亚)一直是忠实的,眼下她还爱着他,或者对他怀有类似的感情。她原本打算只爱他一人,可是,他已不喜欢她了,他们的情意完了。 他们这几个人当厨师当腻了,只有比西塔辛还饶有兴趣地在和平底锅、餐具架、食品柜打交道。她说话时嘴里总吃着好吃的东西。佩德罗发现她上衣口袋里塞满了糖块和橘黄色的餐巾纸,这是侯爵厨房里的日常用品,这个“收藏贼”见了,眼红得很。另外,她还在裙子下藏了一包上好的茶叶。别人发现她这种小偷小摸的行为时,她便咯咯地笑个不停,企图以笑声来掩饰她的这种行为;有时她也会说几句俏皮话来解释,但这种俏皮话并不能引人发笑。大伙儿都清楚,这是唐娜·比西塔辛的恶习。 两位夫人让用人去照管点心的事,她们去洗手,更衣,梳妆打扮。她们知道梳妆室在什么地方,它就在侯爵夫妇次女去世的那个房间。现在已没有人去想这件事了。她当年睡过的床依然存在,但床上已没有这可怜的女孩子用过的衣被了,连可做纪念的物品也没有留下。 梅西亚和巴科跟两位夫人一起走进那个房间。为什么不可以进去呢?因为他们非常熟悉,也就没有必要假装正经了。再说,正像奥布杜利娅说的那样:“谁也不会见到他们进去的。”巴科和奥布杜利娅在同一个脸盆里洗手,两人的手指在水里免不了会挤来擦去。她说,这种快感挺有刺激性,能使他们回想起那些美好的日子。夕阳的余辉照到了床脚,这一对高兴得忘乎所以的男女笼罩在金色的光环中。奥布杜利娅脸涨得通红,一只耳朵热辣辣的。她异常激动,想要点什么,但又不知那是什么。可以肯定,那不是吃的东西,因为她刚才已品尝过好多点心,甚至还吃了厨师替侯爵准备的饭食。 这时,比西塔辛和梅西亚平静地靠在阳台冰凉的铁栏杆上,在那儿交谈。他们不会回过头来的,这点奥布杜利娅心里是有数的。在这些伙伴中间,许多事都有默契。 小侯爵哈哈大笑起来。 “你为什么笑?”奥布杜利娅问道。 “我是笑那个俗不可耐的华金·奥尔加斯,他准在四处寻找你。真有意思,不是吗?” 奥布杜利娅略作思考后,也哈哈大笑起来。“确实很有意思。”她已坐在已故女孩的床上。寡妇的那两只脚像钟摆一样前后摆动着。那双苏格兰长袜子又露出了一半,她的两脚全露出来了。 奥布杜利娅叹了一口气,他们谈到了过去的事情。他们确实相爱过,现在虽说已分手,但仍有什么东西将他们联结在一起。两人闹翻的原因是久则生厌。他们认为,将那种关系长期维持下去是荒唐的。关于这一点,他俩去过马德里后便知道了。夫妇双方婚后最多两年便会感到厌倦。那种婚外恋呢,可能会维持得长一些,但也长不了多少。 “不过,”奥布杜利娅说,她显得更漂亮了,“偶尔在一起会一会倒挺不错,这就像在潮湿多雾的冬天里突然出现了阳光灿烂的大晴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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