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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比西塔辛是这个团体的第一批成员,因为她喜欢参加各种团体。眼下她是女保护人委员会的司库。

  她现在来请主教大人主持庄严的年度颁奖大会,目的就是为了取得教会的好感,抹去异端邪说之类的痕迹。可是,谁去给这只老公猫挂上铃裆呢?当然是她这个银行职员的妻子比西塔辛了。干这种冒风险的事还有谁比她更合适呢?为了在面子上过得去,她准备找个有地位的女士陪她来访。谁也不敢陪她,只好进行表决,最后决定让奥维多·帕艾斯去,一方面因为她父亲财大气粗,另一方面因为这姑娘在主教府里人缘好。

  “行,”比西塔辛在委员会里说,“就让奥维多跟我走吧。这样,讲经师便不会认为这一着是针对他的。他对我是瞧不起的……”

  这是事实。讲经师没有将银行职员的妻子放在眼里,认为她是个眼高手低的人。她是少数几个帮助副主教对代理主教①要阴谋的女士中的一个。虽说讲经师对她十分冷漠,但她有时还是找他进行忏悔。这个不太正经的女人每次去忏悔什么,他心里有底。她只作十诫方面的忏悔,仅此而已。

  ①这儿指讲经师。

  “还有什么?讲下去,还有什么?”讲经师采用了里帕米兰的手法。格洛塞斯特尔的这个女帮手找错了门。

  福尔图纳多已答应参加自由兄弟会那个庄严的颁奖会。听了这个消息,又见帕艾斯小姐这个他最忠实的信徒也在那儿,代理主教不禁火冒三丈。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装出温文尔雅。客客气气的样子,这都亏他平时就有自我克制、装模作样的能力。比西塔辛看出教区法官在生气,心里暗暗高兴,她有意装做傻里傻气的样子,大说俏皮话,弄得讲经师更为恼火。

  “喂,女士们,我们说点儿正经的好不好?”德·帕斯说。

  “什么?怎么回事?您是想打退堂鼓,让主教大人改口?”

  “我是说……”

  “别说了,别说了,反正说话算话。我们走吧,我们走吧!你们谈吧,奥维多,我们走吧,我不会听你们谈话的。”

  由于声学方面的神奇效果,比西塔辛一个人说话,听起来有七个人的声音,仿佛女保护人委员会的成员全都在场。

  她站起身,拖着帕艾斯小姐朝门口走去。

  讲经师表示反对,但没有达到目的:

  “那个团体是无神论者创建的,是教会的敌人……”

  “没有这回事,”比西塔辛从门口大声地说。“如果情况真的这样,我们就不会参加这个组织了。”

  “我参加这个组织,”帕艾斯小姐说,“是因为她一定要我参加,并说服了我爸爸。”

  “先生们,自由兄弟会打从我们参加进去后,已改变了方向,不再奢谈自由啦。”

  “她说得对,”主教壮着胆插了一句,银行职员的妻子装的那种傻里傻气的样子将他给骗了。“这疯女人说得对。”

  “对什么!”讲经师有些控制不住了,大声地说,“她说得不对!您刚才也……太轻率了。”

  比西塔辛回过头来,吐了吐舌头。“他居然这样对待主教!”她真有些嫉妒他,因为他敢说主教“太轻率”。

  两位女士走了。主教显得十分尴尬,他请讲经师将她们送出狭窄曲折的过道,自己赶紧躲进祈祷室,免得讲经师回来要他做出解释。

  讲经师并没有打算再去找他。

  帕艾斯小姐低垂着头走路,她也怕讲经师责备自己。比西塔辛停下来跟她向主教推荐过的一个人说话。讲经师便利用这个机会,凑到那姑娘的耳根,以父亲般的威严对她说:

  “您跟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到这儿来,太不应该了……”

  “可是他们推举我……”

  “您如果不参加这个委员会呢?”

  “爸爸今天请您去吃饭。我本想写信请您去,现在就算正式请过您了。”

  “好的,好的,我对您说真心话,您不会见怪吧?”

  “我是说爸爸……”

  “那我就告诉您,今天我不能去吃饭。几天前,我已接受了另一个弗朗西斯科的邀请。好吧,一小时后我们再见。我办完公事,马上就去。”

  他们分手了。女士们走到街上,讲经师穿过过道和长廊,走进教区办公室。

  代理主教走进办公室。他没有跟等候在那儿的人打招呼,便走到摆满了用案卷带捆着的文件的办公桌前,坐在一张红色天鹅绒椅子上。他将双肘搁在桌子上,双手抱着脑袋。他知道有不少人等着他,想跟他说话,但他装做不知道。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好让人们感到他的威严,使他的下属变得低三下四。他常常在咫尺之内对他们视而不见,以示对他们的轻蔑。他心情不好,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为什么?其实他并没有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只是许多小事加在一起,破坏了他良好的心境。那天早上,阳光明媚,他对镜梳洗时,还以为这一天会万事如意呢。首先是他母亲对他像个孩子一样将那些诽谤性的言论全告诉了他;其次又听到医生告诉他的那个惊人的消息和对他说的那些蠢话;接下来是比西塔辛,自由兄弟会和不守教规的奥维多……尤其是主教这个老鬼让他生气。瞧他那个低三下四的样子,讲经师真给搅得心绪不宁。主教虽是一只惊弓之鸟,可他那光彩夺目的历史和他堂费尔明的历史相比……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他何必要对自己进行遮遮掩掩呢?福尔图纳多的经历与讲经师的经历进行的这种比较(主教本人并不知道)使堂费尔明非常生气,而眼下更使他火冒三丈。他认为,自己知识方面虽占优势,但主教品德高尚,自己的优势就丧失殆尽。只有他才了解主教的全部价值。堂费尔明现在觉得主教的品德、口才和对圣母那种浪漫主义的崇拜多么富有诗意,多么崇高,多么超凡脱俗!而他本人的那一套本领却又多么庸俗卑劣!从表面看,他坚强有力,有威慑力,但内心深处却十分荒唐可笑。他能镇住谁?只能对付甲壳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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