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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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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尔明认识,这是安娜的来信,由于写信时手发抖,字迹有些变样了。 “谁的来信?”见费尔明脸色发白,母亲问道。 “不知道……等会儿我再看。现在马上坐车去看看吉马兰。” 他站起身,将信放在内衣口袋里,便大步朝大门走去。 唐娜·保拉虽有怀疑,但不知什么原因,这次没有再问下去。也许她有些可怜自己的儿子,他拖着病体,精神萎靡不振,但仍然出去奔波,以便继续谱写自己辉煌的历史。他要创造一个响当当的奇迹,一个使人重新皈依宗教的奇迹,以便挽回自己失去了的威望。他真了不起!在这四旬斋期间他可受了不少罪。唐娜·保拉猜想她儿子和那个庭长夫人已不再往来了,显然,他们已经吵过嘴了。母亲出于私利,对他们关系的破裂感到高兴。她知道儿子的脾气,他宁可绝望地死去,也不会低三下四地乞求和解。前些日子他为了消除内心的苦闷,白天黑夜地在斐都斯塔城里城外转悠,最后终于病倒在床上。瞧自己的儿子不言不语,意志消沉,还得了一种怪病(这种病发展下去,会变成疯病),做母亲的心里也真不好受。她以自己特有的方式爱儿子。有几个夜晚,儿子头痛,她也没有睡觉,一直陪着他。有时她突发奇想,准备亲自去找那个对儿子的病负有责任的不要脸的女人,砍下她的头颅;或者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到儿子的床前,让她也和她一样守着他,为他哭泣,千方百计地挽救他的生命,否则,就和他一起死去。后来,她冷静一些后,又打消了这种种荒唐的念头,然而,她心里的仇恨总消不掉,随后又出现另一种想法,她要设下圈套,让那个庭长夫人中计,将她擒来,让她满足她费尔莫的愿望,然后,再杀了她,或者割去她的舌头…… 安娜和德·帕斯分手的最初几天,讲经师常常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让他母亲听到,偷偷跟特莱西纳打听,有没有人送信来。后来,唐娜·保拉也悄悄地问女仆,有没有人给少爷捎信或便条之类的东西。 结果,回答总是否定的。整个四旬斋就这样过去了,接着是复活节,还是没有什么音信。 “这信准是她的。”唐娜·保拉刚才接过特莱西纳送来的信,心里想道,她又生气又高兴。 讲经师见到信,耳中嗡嗡作响,真怕自己会跌倒,但他决定出门。他发誓不在母亲面前看信,即使她再三请求也不行。这信是专门给他写的。 马车来了,这是一辆快散架的旧车,驾车的两匹马,一黑一白,饿得皮包骨头,脏污不堪。 唐娜·保拉送儿子到门口,然后,对马车夫说: “去堂庞佩约·吉马兰家……” “好的,好的。” 马车拐过街角,堂费尔明拉上窗帘,说道: “请慢点走,慢点儿!” 他看了一眼安娜的来信。 他用颤抖的手指撕开信封。信是用粉红色的墨水写的,字迹不大工整。他视力不太好,看着眼前飞舞的字母,只能猜测其中的含义。 “费尔明,我想见见您,请您原谅,并向您发誓,我往后决不辜负您对我的亲切关怀。上帝再次给我指明了方向。圣母,我可以肯定,是圣母要我来找您,写信给您的。我本想亲自去您家,可又觉得这样做太冒失。然而,如果您真的生了病,不能出门,那我会不顾一切地来看望您。我在什么地方能跟您说话?我相信,仅仅出于仁慈,您也不会对我的信置之不理。如果您不理我,我就上门来找您。我曾发誓做您最好的朋友和女仆,我一定履行自己的诺言。——安娜。” 德·帕斯突然觉得头不疼了。他看一看天,天快黑了。他用发烫的手拉了一下马车夫的蓝色衬衣。马车夫回头问道: “有什么事吗?” “上新广场,去林科纳达。” “好的,是不是现在就去?” “对,现在就去,要快一点!” 马车继续朝前驶去。 “如果堂维克多在家,我就不进去了,让安娜看见我上那儿去就行了……如果他不在家,那最好,我就可以跟她谈谈。” 遇到了这么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情,刚才又经历了一番折腾,堂费尔明感到累了,他的脑袋不由自主地枕在蓝绒布靠背上,一双发烫的手在黑暗中捂住脸,像孩子般哭了起来。眼泪滚滚而下,他也不感到害羞。 堂维克多没有在家。 讲经师在奥索雷斯家的这所巨宅里从晚上七时一直待到八时半。他走出门时,发现马车夫已在座位上睡着了。他早已点上了车灯,并认为这一觉准能获得好的报酬。堂费尔明八时三刻到堂庞佩约家,客厅里已有不少神父和普通教徒。吉马兰的四个女儿都出来迎接讲经师,他这时的脸色苍白得出奇。有人说他身上出现了光环。 吉马兰家接连三次派人去请讲经师,让他立即前来,因为堂庞佩约想做临终忏悔,而且,一定要找德啪斯进行忏悔。他说,他只对讲经师讲述自己的罪孽和错误。他还说自己内心好像有个声音在有力地呼唤,叫讲经师来,只叫他来。 唐娜·保拉说,她儿子一接到口信,就在七时坐马车走了。可他一直没有到吉马兰家,所以,吉马兰家还是派人来请。唐娜·保拉生气了。她儿子在搞什么鬼名堂?难道又在干那种傻事了? 见讲经师迟迟不来,吉马兰的女儿就派人去叫副主教、教区神父堂库斯托蒂奥和其他几个教士。他们来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吉马兰只想见讲经师。他内心那个声音在大声地呼叫,要讲经师来。格洛塞斯特尔坐在病床边,脸上虽露出微笑,但心里又恨又嫉妒。 “堂庞佩约先生,您应该明白,我们都是上帝派来的神父嘛。” “说得对,先生。坦率地说,我一辈子没有欺骗过谁。我愿和教会和解,死在教士的怀抱里,如果上帝要我死的话……” “不会的,您不会死……” “我觉得自己不行了,不管怎么说,我要重新走上正道,走上我祖先走过的道路……不过,这一定要得到堂费尔明的帮助。我有充分的理由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这是发自内心的要求。” “我们尊重您的要求……可是,讲经师先生一直没有来嘛。” “如果他不来,而我也快咽气了,那我就跟你们中的任何一位忏悔。眼下我打算再等一等,我决定等他来。” 教区神父和副主教一样,也未能改变病人的意愿。堂库斯托蒂奥就更不用说了。用格洛塞斯特尔的话来说,所有的神父全都出了丑,大家弄得非常不好意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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