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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赛画(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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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女子如此抗声争辩,终于不能决定两画卷孰优孰劣,学识较浅的青年宫女,拼命想知道这比赛的结果。然而此事非常秘密,皇上的宫女与母后的宫女都一点也不让看。正在此时,源氏内大臣进宫来了。他看她们争论得如此热烈,颇感兴趣,便说道:“既然要争论,就在陛下御前决定胜负吧。”他预料到将有大规模比赛,因此特别优越的作品,起初不拿出来。现在计上心来,便将须磨、明石二卷加入其中,一并取出来了。权中纳言的用心不让于源氏内大臣。因此在这时代,举世之人都热中于此,以制作美妙画幅为急务了。源氏内大臣声言道:“特地新作的,无甚意味;此次赛画,当以旧藏者为限。”原来权中纳言特设一密室,教人在内作画,不令人见。朱雀院也闻知此事,便将所藏佳作送与梅壶女御。 朱雀院送来的作品中,有描写宫中一年内种种仪式的画,是前代诸优秀画家所作,画得非常精美而富有趣味,上有延喜帝亲笔题词。又有描写朱雀院治世种种事件的画卷,其中有当年斋宫下伊势时在大极殿举行加栉仪式之状。此乃朱雀院所最关情之事,曾将当时种种情状详细叮嘱名画家巨势公茂,叫他用心描绘,画得十分出色。这些画装在一只非常华丽的透雕沉香木箱中,箱盖上装饰着也用沉香木做的花朵,甚是新颖。朱雀院不写信,但命使者口头传言,那使者是在禁中兼职的左近卫中将,那画卷中描写大极殿前前斋宫将上轿出发时的庄严情景之处,题着一首诗: “身居禁外无由见, 不忘当年加栉时。” 此外别无书信。梅壶女御收到了这些画,觉得不写回信太无礼貌。她沉思多时,便将当年所用的那把栉子折断一端,在这一端上写一首诗: “禁中情景全非昔, 却恋当年奉神时。” 用宝蓝色中国纸包了这栉端,交使者复呈朱雀院,又将种种优美礼品犒赏使者。 朱雀院读了栉端上的诗,无限感慨,恨不得教年光倒流,回复到在位的当年。他心中不免怨恨源氏内大臣不替他玉成斋宫之事。但这恐怕是昔年放逐源氏的报应了。朱雀院所藏画幅,经过前太后①之手而转入弘徽殿女御宫中者,亦复不少。还有尚侍胧月夜,也是热爱书画的雅人,所藏精品甚多。 ①此前太后指朱雀院之母,即早先的弘徽殿女御。现在的弘徽殿女御是她四妹的女儿。 赛画的日子决定了。时间虽然匆促,却布置得十分精致而风雅。左右两方的画都送上来。在清凉殿旁宫女们的值事房中临时设一玉座,玉座北侧为左方,南侧为右方;其余许可上殿的人,都坐在后凉殿的廊上,各自袒护一方。左方的画放在一只紫檀箱中,搁在一个苏枋木的雕花的台座上。上面铺的是紫地中国织锦,下面铺的是红褐色中国绫绸。当差童女六人,身穿红色上衣和白色汗袗,里面衬的衫子是红色的,有的人是紫色的。相貌与神情都矫矫不群。右方的画放在一只沉香木箱中,搁在一只嫩沉香木的桌台上,下面铺着蓝地的高丽织锦台布。桌台脚上扎台布的丝绦及桌台脚上的雕刻,都非常新颖。童女身穿蓝色上衣和柳色汗袗,里面衬的是棣棠色的衫子。双方童女各把画箱抬到皇上面前。皇上方面的宫女,属左方的在前,属右方的在后,服装颜色两方各不相同。 皇上宣召源氏内大臣及权中纳言上殿。这一天源氏的皇弟帅皇子也来觐见。这位皇子生性爱好风雅,对绘画尤感兴趣。大约是源氏内大臣预先暗中劝他来的,故并无正式宣召,恰巧于此时入觐。皇上便召他上殿,任命他为评判人。 左右两方所出品的画,全都精妙无比,一时难于判定优劣。朱雀院送给梅壶女御的那些四季景色画,都由古代大画家精选优美题材,笔致流畅,全无滞涩,其美妙无可比喻。只是由于这是单张的纸画,画纸幅面有限,不能尽情写出山水绵延浩瀚之趣。而右方新作的画,虽然只是勉尽笔力,肆意粉饰,因而气品浅薄,但是画面华丽热闹,令人一见不觉叹美,似乎并不逊于古画。如此多方争论,今日的赛画便丰富多彩,趣味无穷。 藤壶母后也打开了御膳堂的纸隔扇,在一旁观赏。这位母后深通画道,她今天出席,源氏内大臣甚感欣慰。帅皇子每逢难于判断之时,便时时向她请教,得益甚多。 评判尚未总结,天色已入黑夜。赛画轮到最后一次时,左方捧出了须磨画卷,权中纳言看了,不觉心中发怔。右方也曾煞费苦心,精选最优秀者作为最后一卷。谁知源氏公子画技异常高明,况且是在蛰居时专心一志、从容不迫地仔细画成的,故其优秀无可比拟;自帅皇子以下,都感动得流下泪来。众人看了这画卷,但觉孤栖独处之状,伤心落魄之情,历历如在目前,比当年遥念他流放须磨之苦楚,为他怜惜悲伤时感动更深。那地方的光景,见所未见的各浦各矶,历尽无遗地画出。各处写着变体的草书汉字和假名①的题词。不是用汉文写的正式的详细日记,而是在记叙中央着富有风趣的诗歌,令人百看不厌。看了这画,谁也没有考虑他事的余暇了。刚才过目的所有画卷便觉无味,众人兴致全然集中于须磨画卷,深感兴味津津。结果这画压倒一切,左方得胜。 ①假名即日本字母。用变体的草书汉字代替假名,称为“变体假名”。 夜色将近黎明之时,四周沉寂,气象清幽。赛画既毕,开筵共饮。源氏内大臣一面把盏,一面纵谈往事,对帅皇子说道:“我自幼耽好学问。大约父皇预料我的才能将来略能伸展,所以有一次训诫我道:‘才能与学问,世人过分尊重。恐是因此之故,才学高深之人,能兼备寿命与福分者,实甚少有。汝今生长富贵之家,即使无才无学,亦不劣于他人,所以不须深入此道。’因此父皇不教我修习学问,只教我玩弄技艺。我于技艺,虽然不算笨拙,但并无特别专长。惟绘画一道,虽乃雕虫小技,我却常想设法磨练,务求其能画得如意称心。想不到后来做了渔樵之人,亲眼看到了各处海边的真情实景,历尽无遗地观察了种种风物。然而笔力有限,不能随心所欲地表达其深奥的风趣。因此倘无机缘,不敢出以示人,今日贸然请教,深恐世人将讥我为好事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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