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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槿姬(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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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先访问五公主,和她闲谈往事。五公主从无聊的往事讲起,琐琐屑屑,噜哩噜苏。源氏公子但觉毫无兴趣,只是昏昏欲睡。五公主也打个呵欠,说道:“上了年纪,晚上只想睡,话也说不好了。”才得说完,便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大概是打眠鼾了。源氏公子求之不得,连忙起身告辞。正欲出门,但见另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婆婆咳嗽着走进来了。开言道:“说句对不起您的话。我想您是知道我在这里的,我还静等您来看我呢。原来您已经不把我这个人放在心上了!桐壶爷常常喊着‘老祖母’和我说笑呢!”她自道姓名,源氏公子便也记起了。这个人以前称为源内侍。公子曾经听说她后来做了尼姑,当五公主的徒弟,在这里修行,想不到她还活着。源氏公子一向不想起这个人,今天突然看到,全然出乎意外,便答道:“父皇在世时的事,都已经变成古话了;我回想当年,不胜感慨。今天能听到你的声音,我很高兴。请你把我看作‘没有父母亲而饿倒在地的旅人’①,多多照顾我吧。”便走近她身旁来坐下。源内侍看看他的风姿,越发恋念往昔,照旧装出撒娇撒痴的姿态来。她口中齿牙零落,讲话已很吃力,然而声音还是娇滴滴地,态度还是嘻皮笑脸;她对着公子唱起古歌来:“惯说他人老可憎,今知老已到我身。”②公子觉得讨厌,苦笑着想道:“这个人仿佛自以为以前一直不老,是现在忽然老起来的。”然而反过来一想,又觉得此人很可怜。他回思往事:在这老婆婆青春时代,宫中争宠竞爱的女御和更衣,现在有的早已亡故,有的零落飘泊,生趣全无了。就中象尼姑藤壶妃子那样盛年夭逝,更是意料不到之事。象五公主和这源内侍之类的人,残年所余无几,人品又毫不足道,却长生在世间,悠然自得地诵经念佛。可知世事不定,天道无知!他想到这里,脸上显出感慨的神色来,源内侍以为他在怀念昔年对她的旧情了,便兴致勃然地吟道: “经年不忘当时谊, 犹忆一言‘亲之亲’。”③ 源氏公子觉得无聊,勉强答道: “长忆亲恩深如海, 生生世世不能忘。 情谊确是很深啊!我们以后再谈吧。”便起身告辞。 ①古歌:“片冈山上有旅人,又饥又渴倒地昏,可怜的旅人!你是否没有父母亲?你是否没有好主人?可怜的旅人,又饥又渴倒地昏。”见《拾遗集》,是圣德太子所作。 ②此古歌见《源氏物语注释》所引。 ③古歌:“若念亲之亲,应即来探视。若不来探视,非我子之子。”见《拾遗集》。“亲”在日文中是指父母亲。亲之亲,即祖母,指前文桐壶帝戏称她为“老祖母”。 西边槿姬的房室,格子窗虽已关上,但如作出不欢迎源氏公子来访的样子,也不礼貌,所以有一两处还开着。此时凉月初升,照着薄薄的积雪,夜景非常美丽。源氏公子想起刚才这老婆婆的娇态,觉得正如俗语所说:“何物最难当?老太婆化妆,冬天的月亮。”回想她那模样,实甚可笑。 这天晚上源氏公子态度十分认真,他强迫槿姬答复:“只求你不用侍女传达,亲口回答我一句话。即使你说讨厌我,我也可从此死了这条心。”槿姬想道:“从前,我和他都年轻,一时做错了事,世人也会原谅。加之父亲也看重他。那时我尚且认为不当,觉得可耻,其后一直坚决拒绝。何况现在事隔多时,年龄早已过期,已经不是那种岁数了,岂可亲口和他答话?”她的心坚定不动。源氏公子大失所望,满怀怨恨。然而槿姬也不愿过分强硬,以致失礼于人,她照旧叫侍女传言。但这反而使得源氏公子焦急。此时夜已甚深,寒风凛冽,光景实甚凄凉。源氏公子感伤之极,两泪夺眶而出。举袖拭泪,姿态优美动人。他吟诗道: “昔日伤心心不死, 今朝失意意添愁。 真是‘愁苦无时不缠身’①啊!”他的语气很强烈。侍女们照例苦劝小姐,说不答复是失礼的。槿姬只得叫宣旨传言。 “闻人改节心犹恨, 岂有今朝自变心? ①古歌:“相思若从心中起,愁苦无时不缠身。”见《河海抄》。 我不能改变初心。”源氏公子无可奈何,真心怨恨槿姬;但倘就此怀着满腹怨恨而归去,又觉得象个渔色青年,太不成样子。便对宣旨等说:“我今如此受人奚落,外人知道了定然当作笑柄,你们切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正象古歌所说:‘若有人问答不知,切勿透露我姓氏!’①我就不客气拜托了。”又同她们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些什么。但闻侍女们相与谈论:“啊呀,太对人不起了!小姐待他如此薄情,真想不到呵!他并没有轻佻浮薄之相,真冤枉了他。” ①此古歌见《古今和歌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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