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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在四位少女用低沉悲哀的调子唱这挽歌时,其余的人分成两组,一组在潜心绣花,给阿特尔斯坦的大幅丝绸枢罩添些花纹;另一组正从一些花篮中挑选花朵,编织花环,这也同样是供丧事用的。小姐们虽不显得非常悲痛、但都保持着端庄稳重的外表;她们不时会发出一些低语声或谈笑声,于是立即遭到较严厉的年长妇女的斥责;有时还可看到一位少女在仔细研究她的丧服的大小式样,以致把丧事的准备工作丢在一边。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些倾向在两位陌生骑士面前,也未能完全避免,有的偷偷抬起头来看他们有的在窃窃私语。只有罗文娜由于生性高傲,不屑这么做,仅仅向她的救命恩人行了个优美的屈膝礼,表示问候。她举上严肃、但并不伤心;也许,对艾文荷的怀念和对他前途未卜的命运的担忧,在她的头脑中比她的亲属的去世,占有了更大的比重。

  然而我们已经看到,在这类事情上,塞德里克的头脑是不太清醒的,在他看来,他的义女的悲痛大大超过了其他少女,因此他认为他理应向客人轻轻作些解释:“她是高贵的阿特尔斯坦的未婚妻。”但这说明是否能在威尔弗莱德的心中,提高他对科宁斯堡这些死者家属的同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按照礼节,把客人带往各个房间,观看了用不同方式为阿特尔斯坦举行的悼念活动之后,塞德里克又领着他们走进了一个小房间,据他介绍,这是专门为贵宾准备的休息室,这些人由于与死者非亲非故,可能不愿与那些跟丧事直接有关的人待在一起。他说明,他们在这里会得到尽善尽美的招待,然后便想告退,可是黑甲骑士拉住了他的手。

  “高贵的乡绅,”他说道,“我们上次分手时,由于我对您的绵力协助,蒙您允诺,只要我有什么请求,您一定会答应。”

  “是的,我一定会答应,高贵的骑士,”塞德里克答道,“只是在目前这个悲痛的时刻……”

  “这点我也想到了,”国王说,“但我的时间有限,而且我觉得,在我们给高贵的阿特尔斯坦下葬的时候,把我们的一些偏见和轻率的考虑一起埋葬,这也是合理的。”

  “镣铐骑士阁下,”塞德里克涨红了脸,打断了国王的话,说道,“我希望您的要求除了您本人,不涉及别人,因为如果事情涉及我家族的荣誉,那么一个外人的介入,便不合适了。”

  “我本来也不想介入,”国王心平气和地说,“只是请您原谅,这事与我也有一定关系。您一直只知道我是镣铐黑甲骑士,现在我只得告诉您,我便是金雀花王朝的理查。”

  “安茹家的理查!”塞德里克惊叫起来,这出乎意外的发现使他倒退了一步。

  “不对,尊贵的塞德里克,是英国的理查!我最关心的——我最大的愿望,便是看到英国的儿子都能和衷共济,团结一致。现在,高贵的乡绅,你还不愿向你的国王下跪吗?”

  “对诺曼人的国王,我的膝盖还从来没有弯过,”塞德里克答道。

  “那就保留你的跪拜礼吧,”国王说。“我会证明我对诺曼人和英国人一视同仁,因而是有权得到你的这种礼敬的。”

  “王爷,”塞德里克答道,“我对你的勇敢和高尚,一向是敬重的。我也不是不知道,你是有权继承王位的,因为你是玛蒂尔达的后裔,而玛蒂尔达是埃德加·艾塞林的侄女,苏格兰国王马尔科姆的女儿。①但是尽管她具有撒克逊王族的血统,她毕竟还不是王室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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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玛蒂尔达是苏格兰国王马尔科姆三世的女儿,而马尔科姆的王后是盎格鲁一撒克逊亲王爱德华·艾塞林的女儿玛格丽特。这里提到的埃德加·艾塞林则是玛格丽特的亲兄弟,他也是撒克逊亲王,曾抵抗征眼者威廉,并一度被拥戴为英国国王,因此他与玛格丽特都属于撒克逊王族。玛蒂尔达后来嫁给了英国诺曼王朝国王亨利一世为王后(参见前第二十三章注),他们的女儿也名玛蒂尔达,曾嫁给安茹伯爵,诺曼王朝绝嗣后,便由安茹伯爵之子亨利继位,称亨利二世,英国的金雀花王朝便由此开始。狮心王理查则是亨利二世之子,因此从母亲来看,他也是有撒克逊王族血统的。

  “我不想与你辩论我的继承权,高贵的乡绅,”理查平静地说,“但是我请你看看你周围的人,你恐怕找不到一个足以在身分上与我对抗的人。”

  “那么,王爷,你到这儿来就是要告诉我这点吗?”塞德里克说,“你是要在撒克逊王族最后一个苗裔进入坟墓之际,向我指出我的民族的衰落吗?”他说话时,脸色变得阴沉了。“这未免太放肆——太莽撞了吧!”

  “凭神圣的十字架起誓,不是这样!”国王答道。“这只是出于我对你的信任,我相信一个勇敢的人对另一个勇敢的人可以无话不谈,不必有所顾忌。”

  “你讲得很好,国王阁下——因为我承认,你现在是,将来也会是国王,我的反对软弱无力,不起任何作用。虽然你把改变这局面的唯一办法送到了我面前,它对我产生了强烈的诱惑,但我不敢这么做!”

  “现在还是谈谈我的要求吧,”国王说。“尽管你拒绝承认我合法的君主地位,我相信你仍会履行你的诺言。我希望你言而有信,不致被人认为是一个出尔反尔、发伪誓、讲假话的小人;我的要求很简单:宽恕这个卓越的骑士艾文荷的威尔弗莱德,恢复你们父子的感情。你应该承认,这和解是与我有利害关系的,它能给我的朋友带来幸福,也能消除忠于我的人民之间的分歧。”

  “他便是威尔弗莱德?”塞德里克指着他的儿子,问道。

  “我的父亲!我的父亲!”艾文荷喊道,匍伏在塞德里克的脚边,“宽恕我吧!”

  “我宽恕你,我的儿子,”塞德里克说,扶起了他。“赫里沃德的子孙是知道怎么履行诺言的,哪怕这是向一个诺曼人讲的。不过我希望你在我面前得照你英国祖先的样子,穿上英国的服饰;在我的家庭里不应该看到短袍子,花哨的无边圆帽和鲜艳的翎饰。作为塞德里克的儿子,他必须表明他是英国人的后裔。你想讲话,”他又严厉地说,“我猜到你要讲什么。罗文娜小姐必须为她的未婚夫完成两年的服丧期;她本来是应该嫁给他的,他的出身和家世也当之无愧,如果我们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便允许她与别人结合,那么我们所有的撒克逊祖先,都不会承认我们是他们的子孙。阿特尔斯坦的英灵也会从沾血的裹尸布中跳出来,站在我们面前,禁止我们在他身后给他带来这种耻辱。”

  塞德里克的这番话仿佛在召唤鬼魂,因为他话音未落,门便墓地开了,阿特尔斯坦穿着下葬的衣服,来到了他们面前;他脸色苍白、憔悴,仿佛刚从坟墓里爬起来。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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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阿特尔斯坦的复活,遭到了许多批评,因为它太不合情理,哪怕对这种纯属虚构的小说而言,也太荒唐了。这只是作者出于无奈,不得已而用之的一种手法,因为他的朋友和出版商对这位撤克逊人被送进坟墓很不甘心,再三要求作者这么做。——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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