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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看就看了呗,”辛佐夫冷淡地说。

  她明白:他不是在生她的气,只是现在没有心思跟她谈话。她说她的,可他没有听进去,或者等于没有听见。因为他此刻的内心活动,她是无法理解的。刚才她还很自信,以为自己能够帮助他和塔尼雅,向他们两人说清楚,应该怎么办,而现在她突然明白,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够帮助自己或者妨害自己,而旁人是无法插手的。

  “我走了,”辛佐夫说。

  “我一接到她的来信,马上把她的地址告诉你。即使她不同意,我也是要告诉你的。”

  “你就这样做吧。我正是想请求你做这件事。”

  辛佐夫解开了军便服口袋上的纽扣,把塔尼雅的信放了进去,然后握了握齐娜依达的手——不重也不轻,象平常一样,——也象平常一样看了她一眼,好象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似的。他走出小屋后便乘车走了。

  齐娜依达在台阶上还听见他用跟平常一样平静的声调对司机说:“现在回去吧…”

  “少校同志,您的妻子怎样啦?一切都正常吗?”车子开动后,古特科夫问道。

  “不完全正常,”辛佐夫说。“昨天受伤了。”同时他解释说,伤势不重,总算没有发生更严重的情况。

  “那她还是走运的。”经过昨天的事情以后,古特科夫觉得其他情况都无足轻重了。

  “是的,应该说还是走运的。”

  辛佐夫一只手抓住吉普车的车帮,身子向后一靠,闭上眼睛。他装着打瞌睡的样子,不想再讲话了。

  有时候,一个人的头脑中装着某些念头,它们好象什么秘密文件似的,他很想尽快地把它们销毁掉,使它们一点痕迹都不留。现在,关于他自己和塔尼雅的念头就是这样的,因为这些念头是和另外一个人的生活,他的前妻的生活联系着的,不能孤立地考虑这一点或考虑那一点,要一下子考虑全部问题。如果他的妻子还活着,那么,他就不能再和塔尼雅在一起。他懂得有一种逻辑,根据这种逻辑,如果玛莎还活着,那么,他和她离别之后发生的一切自然就得一笔勾销了。但这自然就得勾销的一切毕竟是存在过的。存在过,而且已经成为既成事实了!

  他的前妻还活着,这是他能够想象的;而他将由此而失去塔尼雅,他却不能想象。

  “如果我真的再见到她,将会怎样呢?”他心里想。于是他努力想象,在战争结束以后他真的见到了自己的前妻。她站在他面前,他也站在她面前,——两人都活着,相对望着……

  不,他现在不能把她当作一个他再想见到、再想和她共同生活的女人了。不管怎样,这种念头现在在他脑子里是容纳不下的。

  “如果我看见她的时候,我突然变了,成了另一个人,成了以前的那个人,那怎么办呢?”想到这一点,他不是怀着希望,而是感到害怕,因为现在的感情对他来说比过去的感情更强烈。塔尼雅的决定,是违反自己的心意,也是违反他的心意的。

  他早就睁开了眼睛,但两眼直望着挡风玻璃,却什么也看不见。他象一个已被打死的人那样坐在车子里,默不作声。

  他们来到了以前谢尔皮林住过的小屋,而现在没有人住在这里。只有一个自动枪手还在门前来回走着。司令部的警卫队长不知为什么没有把这个岗哨撤掉。

  沿着乡村街道开来一辆吉普车,扬起一股尘土,在鲍依科的小屋旁边停了下来。鲍依科回来了,在进屋之前,他在台阶上把两用油布上的灰尘抖掉。

  辛佐夫想起那个要他回来后马上去见鲍依科的命令,就向副官报告。

  “我不知道,他刚刚回来……”

  副官耸了耸肩膀。他感到现在去报告不是时候,但既然鲍依科下过命令,那么违反命令也是危险的。

  副官进去了,隔了一会儿,他招呼辛佐夫进去。鲍依科笔直地站在一张排着地图的大桌子后面。他刚回来就已经把地图打开了。

  辛佐夫报告了飞机在几点几分起飞。鲍依科点了点头说,他已经得到通知.飞机已在莫斯科降落。然后他问辛佐夫,他的副官工作是否都完成了,属于司令个人的东西是否都已送到该送的地方去了。

  辛佐夫回答说,都送去了。作战文件都送到作战处去了,其他的东西按照扎哈罗夫的命令处理了。但在拍纸簿上还有昨天按照谢尔皮林的指示记下的几条意见。两条是关于已发现的缺点,三条是关于呈请嘉奖的事。

  “带来了吗?给我看看。”

  辛佐夫拿出拍纸簿,放在鲍依科面前。

  鲍依科看了一下,用红铅笔把一条意见划掉了——也许是他不同意,也许是在他今天视察后已纠正了。他在第二条意见的旁边划了一个十字,在关于呈清嘉奖的意见旁边划了三个十字。这一切他是站着干的。他向来有这样的习惯,如果时间短的话,他接待下级是站着的。站着就会少讲废话。

  鲍依科划了几个十字记号,就把这一页撕下来,放在自己身边,然后挺直身子,看了清辛佐夫,说:“现在谈您的事。司令曾打算把您派到部队去工作。三天前曾对我说过。假如您自己没有改变这个想法,我认为有责任按照他的意志办事。”

  “没有,一点也没有改变,”辛佐夫说。他对鲍依科怀着尊敬的心情,因为鲍依科仍旧称谢尔皮林为司令,还谈到他的意志和自己的责任。

  “只要一有缺额,就派您去当步兵团副团长或参谋长,”鲍依科说。“在这以前,您就留在作战处。”

  辛佐夫走出房间带上门时,还听到的依科命令挂作战处的电话。

  “大概是谈我的事,”辛佐夫心里想。

  但后来知道,他的事鲍依科已经谈过了。五分钟后,作战处副处长普罗库廷碰到辛佐夫时问:“你到新司令那儿去过了吗?”

  “去过了,他派我到这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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