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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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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因为许多心上人死了,人们才发明来世和天国。死的总是对方,不是自己。所以活下来的人就想用那样的观念挽救死去的人。但我认为那都是骗人的。来世也好天国也好都是人想出来的幻景。” 祖父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 “在我们这个世界上,死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啊,朔太郎。”祖父以亲人间的口气说,“没有死后,没有再生,死仅仅是死——死不成了无比残酷的事情?” “可是作为事实就是那样,有什么办法呢。” “那怕也是一种见识。” “基督教徒们说死是美好的,没什么可怕——我从书上看到,十分生气。觉得愚昧、傲慢。死根本谈不上美好,死是悲惨的、是毁灭。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 祖父看着天花板,默然良久。之后依然向上看着开口道: “据说不论天的孔子在弟子死后,痛哭说天灭我也。主张不生不灭的弘法大师空海①也为弟子之死而不觉落泪。”说到这里,祖父转过脸,“失去喜欢的人为什么会难过呢?” ① 774~835,平安初期的僧人,804年来唐学习密教,日本真言宗的开山祖,谥号弘法大师。亦工书法。 我默然之间,祖父继续道: “那恐怕是因为已经喜欢上了那个人的缘故。分别和离世本身并不悲伤。对那个人怀有 的感情早已有之,所以分别才凄凄惨惨,才令人追忆对方的面影。而且,哀悼惋惜之情是没有穷尽的,悲伤也好悼念也好都不过是喜欢一个人那种巨大感情的局部表现罢了——可以这么说吧?” “不明白。” “就某一个人不在人世了这点想想看。自己从未留意的人即使不在了恐怕我们也不以为然,甚至不在之人的行列都进不去。就是说,我们不希望不在的人不在了,那个人才不在。进一步说来,那个人不在了同样可以是对其怀有的感情的一部分。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的不在才成为问题,其不在才会给留下的人带来悲哀。所以悲哀的终极处总是相同的——比如分别是难以忍受的,但迟早还会在一起……” “爷爷,你认为迟早还会和那个人在一起?” “你说的在一起不在一起,可是形式上的问题?” 我没回答。 “倘若以为看得见的东西、有形的东西就是一切,那么我们的人生岂不彻底成了索然无味的东西?”祖父说,“我曾经喜欢的人、曾经熟识的相貌不可能以原样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是,如果离开形体考虑,那么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五十年来,不在一起的时候一刻也不曾有过。” “那是你的偏执吧?” “当然是偏执!偏执有什么不好?任何科学岂不都是偏执?大凡人用脑袋思考的事情,不是偏执是不可能的,只是偏执的剧烈程度、强度不同罢了。科学家那些人使用望远镜和显微镜之类来保证自己的偏执。我们不是科学家,使用别的也可以吧,例如爱……” “刚才你说什么?” “爱,爱!你不知道爱?” “知道。可是从爷爷嘴里听来,好像是别的什么。” “大概因为我口中道出的爱和世间一般人所说的爱似是而非吧。” 老年人的偏执。亚纪死了以后,大人们表现出来的同情和豁达那样的东西在我的感觉里无非欺骗和托词罢了。不伴随实感的东西一个都无法接受。同她已不在这一实感不相谐调的道理我都不屑一顾。 “临终时刻她不想见我。”我把一直压在心头的话说出口来,“好像拒绝见我,你看是因为什么呢?” “我们两人都没见到喜欢的女子的最后一面啊!”祖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她不希望我最后守在身边呢?” “跟你说朔太郎,”祖父说,“人生是要遭遇种种样样生离死别的。奇妙的是,我们两人有同样的体验。两人都没能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都没见上最后一面。你的痛苦我完全明白。尽管这样,我还是认为人活着不错,人生是美好的。美好这个说法或许跟你现在的实际感受不相吻合,但我的确是这样觉得的,觉得人生是美好的。” 祖父仿佛沉浸在自己的话语里。良久,转过头问我:“你认为美好的实体是什么?” “pass。”我冷冷应道。 “人生有实现的事情和没实现的事情。”祖父以开导的语气说,“对于实现了的,人们很快忘掉;而对于没实现的,我们则永远珍藏在心里并加以培育。所谓梦想和憧憬,都是这类东西。人生的美好,想必是由对于未能实现之事的向往所体现的。没有实现的并不因没有实现而化为乌有,而是以美好体现出来——实际上已经实现了。” 我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上全是无精打采的东西,大概过年过累了。 “这么接连转换频道,觉得不在人世的她会走出来似的。”我边说边用遥控器一个个转换频道,“能说上话就好了。” “像哆啦A梦的道具②那样?” ② ドラえもん,藤子·F·不二雄漫画书的主人公(或译为机器猫),其身上的“四次元空间袋”中藏有无数神通广大的“道具”。 “算是吧。” “能不能呢?若是真发明出能同死去的人说话那样的机器,人岂变得更坏了?” “更坏?” “朔太即,想到死去的人,不觉得好像有些肃然起敬似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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