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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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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克虏伯工厂派出送他们的轿车里有一块玻璃挡板,把他们与司机隔开,但帕格还是感到司机正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 “问题就在这里。毫无疑问,我们的工业设备是世界上最大的,但希特勒目前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因为我国并没有把工业作为武器的愿望。如果没有人阻止,德国可以凭他的工业力量控制世界。他既有手段,也具备这种愿望。亚历山大征服世界时,马其顿并不算大。巴西可能相当于德国的四倍,潜力是德国的十倍,但是真正算数的是目前所具备的能力和愿望。从理论上讲,我始终认为英法两国联合起来,还是能够战胜他们的。从理论上讲普里摩·卡纳拉应该击败乔·路易斯①。希特勒准备干一下,因为他认为能战胜他们。这是较量双方工业能力的根本办法,不过总有些危险性。” ①两人都是拳击家,卡纳拉是一九三二年世界冠军,后为美国路易斯所击败。 “那么,也许现在到处都是战争,原因就在这里,”拜伦说。“是工业生产能力的较量。” “那也不尽然,不过这是主要的。” “我确实受益不浅。” 帕格笑了。拜伦每天晚上都在旅馆里勤奋攻读黑格尔的著作,常常不合书本,睡上一两个小时。 “黑格尔的著作你读得怎么样了?” “刚刚开始懂得一点。我简直不能相信,不过他好象比希特勒还疯狂。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时,教员说他是一位大哲学家。” “也许他的著作对你说来,太深奥了。” “也许,不过问题是我觉得我了解他。” 到达旅馆时,脸色阴沉而傲慢的司机给他们打开车门,狠狠地瞪了拜伦一眼。拜伦回忆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决定今后小心,不能随便说希特勒是疯子。他估计司机不可能是大逆不道的黑格尔派。 英法宣布拒绝元首伸出的手,从而激怒了德国电台。几天之后,突然从外地到了一批航空邮件,其中有一封是埃伦·杰斯特罗寄来的。寄给使馆的邮件,按规定是不经检查的,但谁也不相信这一点。信件每隔一两个星期就突然来一大包。红绿相间的一只意大利航空信封上,胡乱地盖着紫红色、黑色和红色的邮戳。杰斯特罗博士还是用旧打字带打字,说不定还是原来那根打字带。拜伦觉得他太心不在焉,而且办事也太笨手笨脚,如果没有人替他换打字带,他会一直用旧的,用到最后打到纸上完全等于空打了。拜伦不得不把信拿到很强的灯光底下,才勉强辨认出来。 亲爱的拜伦: 娜塔丽不在这里。我收到她从伦敦写来的一封信。她将设法回到锡耶纳来,或者至少作短期逗留。从私心出发,我为此感到高兴,因为她不在,我实在感到束手束脚。 现在谈谈你的事。我不愿鼓动你回来。我不阻拦娜塔丽,因为,老实说,我需要她。在她那方面,她也感到她对不中用的叔叔有责任,这是血统的联系,使人有一种非常甜蜜、安适的感觉。你却没有这种义务。 如果你来了,而我又突然决定离去,或被迫离开(这种可能性是随时存在的),想到你费力破财,徒劳往返,我会多么不安!我当然非常希望你来这里,但是我又必须节省开支,不能负担你从柏林到这里的旅费。当然,如果你有机会到意大利(我总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我很希望和你面叙。 同时,我应该对你的关心表示感谢,尽管你的关心很可能和想了解娜塔丽的行止有微妙的联系,但我还是应该感谢你。而且,为你着想,我还要劝你忘掉锡耶纳、君士坦丁,忘掉杰斯特罗一家吧。 感谢你为我的侄女所作的一切。我从她信中知悉,你救她脱险,甚至救她一命,你给我的短简却那样谦虚,竟只字未提。我多么庆幸你与她同行! 请向你的双亲致以最热切的问候。我曾经和你父亲在电话中作过简短的交谈。我觉得他是个非常好的人。 你忠实的 埃伦·杰斯特罗 10月5日 当天晚上他回到家里,父亲正坐在门厅面对花园的一张躺椅里。他朝父亲看了一眼,就走开了。帕格双手捧着一杯威士忌苏打水,朝前俯着身子,低着头。拜伦回到自己房间埋头啃黑格尔的著作和他那难于理解的“精神世界”,一直啃到晚饭时分。 维克多·亨利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罗达始终忍耐着,一直到上冷食,她才戳着冰淇淋说:“好了,帕格,到底怎么回事?”帕格阴郁地朝她看了一眼。“你没有看那封信吗?”拜伦觉得母亲的反应很特别。她直起腰,目瞪口呆。 “信,什么信?谁写来的?”帕格对拜伦说:“你把我梳妆台上那封信拿来给你母亲。” “我的天,”罗达看见拜伦拿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下楼时,急切地说,“原来是梅德琳写来的。” “你以为是谁写来的?” “我的天,我怎么会知道?看你的神气,我还以为是德国秘密警察或是什么人写来的呢。真是这样,帕格。”她仔细把信看了一遍。“怎么?这里边有什么不是呢?加得相当多呀,二十美元一周。” “你看看最后一页。” “我看了。啊!我明白你指的什么了。” “十九岁的年纪,”帕格说。“就居然在纽约有她自己的住宅了!我当初让她离开学校,真是庸人自扰。” “帕格,你到这里时我就对你说过不行了。她不能再注册了。” “那她也该尽量试一试。” “不过,梅德琳没关系。她是个好孩子。她跟你一样严谨。” “可是现在一打仗,”帕格说。“整个世界都要四分五裂了。一个女孩子干什么能挣五十五美元一周?这相当于一个有十年军龄的少尉的收入。这太荒唐。” 罗达说:“你总是把梅德琳当孩子。我想,她大概是跟你开玩笑,惹你生气了。” “我真希望我能回到她那里去,在她四周好好看看。” 罗达用双手的手指敲着桌子说:“你要我回去跟她在一起吗?” “那需要一大笔花费。要是有政府许可,那又是一回事,可是,”帕格转向拜伦说:“你打算回去,是吧?也许你能在纽约找到一个工作。” “说实在的,我正要跟您谈这件事。我也收到一封信。杰斯特罗寄来的。我准备去锡耶纳。” “是吗?” “是的。” “真的吗?” “真的。”沉默。罗达说:“咱们还是再商量一下,好不好,勃拉尼?” “那个女孩子在那里吗?”帕格说。 “不在。” “她回美国了?” “没有。她准备想办法从伦敦去锡耶纳。” “你打算怎么走?” “坐火车。到米兰和佛罗伦萨有定期的火车。” “费用怎么办呢?” “我有足够的路费。我把挣的钱差不多全部攒下来了。” “你准备去做什么呢?在战火纷飞的时候,去对一个意大利的山城进行调查研究吗?” “如果征我服兵役,我就走。” “你真是胆大包天,要是发现你不去,海军部非抓你回来,关你几年禁闭不可。我为你感到荣幸,勃拉尼,随你的便吧。”维克多·亨利咳嗽了一声,卷起餐布,离开饭桌走了。拜伦朝前俯着身子,低着头,脸色苍白,下巴的肌肉直抽动。 罗达知道跟她儿子谈也无用。她到楼上自己的化妆室,从贴身衬衣下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重新看了一遍,然后把它撕得粉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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