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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噢,对了!那可是一次历险!”梅德琳·亨利微笑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娜塔丽。她自己穿的那套珍珠灰的服装是所能看到的服装中最漂亮的。“哪天我想听你详细给我讲讲。我到现在还没见到勃拉尼,你知道,我们已经两年多没见面了。”

  “他真不应该那样匆匆忙忙跑到迈阿密去。”娜塔丽说,自己觉得脸有点红。

  “这有什么关系呢?”梅德琳说,微微一笑,样子很象拜伦。在他家庭成员身上可以看到拜伦的特点,这是很奇怪的。亨利夫人和拜伦一样,脖子较长,头也抬得直直的。现在拜伦显得比较疏远了。他不再是他自己个人,不再是在波兰和杰斯特罗书房里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伴侣,甚至也不再是一位令人望之生畏的父亲的儿子,而是对她十分陌生的集体的一部分。

  教堂里挤满了人。从她进去那时候开始,娜塔丽就一直感到别扭。天主教大教堂并不使她不安,它们已成了供参观游览的名胜古迹。关于罗马天主教,虽然她能写一篇很好的论文,但是它和伊斯兰教一样,有它自成体系的复杂的结构。新教则是另一种宗教。如果她不是犹太人的话,她是会信仰新教的。她现在进了新教的教堂,就等于踏上了敌人的领土。罗达坐在教堂的长凳上,没有给她让出足够的地方,娜塔丽不得不稍微往里挤了她一下,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从通道进入座位。

  四周的女人都穿着色彩鲜艳或是淡而优美的衣服。军官们和空军军校的学生大多穿着镶金边的白色制服。而娜塔丽参加在五月举行的婚礼却穿着一身黑色亚麻布的衣服。这身衣服是她匆匆忙忙挑选出来的,因为她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还在服丧期间,同时,她在这里也总是个教外人。人们偷偷地看她,并且低声议论着。这并不是她的想象,这是事实。这座教堂是多么精致优美啊!深色的雕花天花板,从浅红色石墙两边拱起,还有令人赞叹不绝的一堆一堆的鲜花!如果生为一个主教会或是卫理公会的教徒,该多么愉快,多么舒适,多么正常,而能举行这样形式的婚礼又该多么美妙啊!也许埃伦·杰斯特罗说得对,鼓励拜伦对自己的爱情是不负责任的。莱斯里·斯鲁特是个枯燥无味的、死啃书本的异教徒,和她本人一样,他们甚至谈过由法官主持他们的婚礼。穿长袍的牧师来了,手里拿着《圣经》,仪式开始。

  新娘挽着议员的手臂从教堂走廊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象一只美丽的大猫那么款款移动,这时罗达开始哭起来,她回想起华伦的幼年时代,回想起自己的婚礼,其他人的婚礼,回想起曾经要求和她结婚的那些年轻人,也回想起她自己——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母亲养了个娃娃,如今他已长成这么漂亮的新郎了,所有这些思潮都一起涌上她的心头。她低下戴着一顶漂亮帽子的头,掏出手帕。一刹那间,她忘记了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忧郁的犹太姑娘,甚至也忘记了坐在后三排比别人高出一头的巴穆·柯比。当维克多·亨利温柔地握着她的手时,她紧紧抓住,把它压放在自己大腿上。他们养了多好看的一对儿子,双双站在那里!

  帕格站了起来,背稍向前弯着,几乎是立正姿势。他的脸色阴沉、严峻,他在惊叹自己年华消逝之快,再次感到对华伦想得的确太少了,而他以前是有意克制自己不去思念他,因为他对华伦抱有非常大的希望。

  拜伦站在哥哥旁边,觉得许多双眼睛都在打量和比较他们两人。华伦的军服以及教堂里其他人穿的军服使他感到有点窘。在拜伦看来,他穿的那套过于讲究线条的意大利服装,和华伦穿的剪裁自然的白色制服对比之下,似乎又软又轻佻,很象妇女的服装。

  当杰妮丝揭开面纱准备接吻时,她和华伦相互深情地看了一眼,露出那种心照不宣的亲密有趣的样子。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小声说。

  “还不是照样站着,天晓得怎么还站得住,你这个坏家伙。”

  牧师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们,于是他们拥抱,接吻,笑了起来。他们就这样在教堂里相互搂抱着,刚才在逗趣中所影射的那件战争促成的好事将使他们终身难忘,而任何局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

  距离拉古秋家只有几百码远的海滨俱乐部门前排满了小汽车。兴高采烈的人群不断地涌入那个张着布篷的门口,去赴婚宴。

  “我敢说,我一定是彭萨科拉地方唯一的犹太人,”娜塔丽说。她挽着拜伦的胳膊,稍微落在后面一点。“当我穿过那个门时,别人就会敲起锣来的。”他不禁哈哈笑起来。“还不至于吧。”能让他大笑,她很高兴,“也许不至于。可是我确实认为,在华沙时如果有一座墙倒塌下来把我砸死,反会使你母亲更高兴一点。”

  这时候,罗达在他们后面五、六步远的地方,正在回答她的一个从华盛顿来的表亲的话,那个表亲说拜伦的女朋友容貌很惊人。罗达说:“的确很惊人,真有意思,她差不多象个亚美尼亚人或是阿拉伯人。拜伦是在意大利遇到她的。”

  拜伦手里拿着一杯香槟酒,紧紧拉着娜塔丽从这屋转到那屋,向参加婚礼的人一一介绍。“别说我是你的未婚妻。”娜塔丽事先就这样命令他。“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们可别提。”她见到亨利上校的父亲,一个工程师,本来从事木材业,现已退休,个子很小,身子很直,满脸皱纹,一头厚厚的白发,他是从加利福尼亚州赶来的,看上去好象操劳了一生;她也见到,亨利的父亲的胖得出奇的兄弟,他在西雅图经营冷饮生意;还见到其他亨利家族的人以及许多罗达娘家——华盛顿城格罗佛家的人。从华盛顿来的亲戚从服装、举止到言谈都显得很特殊,不仅和来自加利福尼亚的人们不同,甚至和拉古秋在彭萨科拉的朋友也很不同,相形之下,后者似乎都俗里俗气。

  杰妮丝和华伦走过来,呆了一会,开开玩笑,吃点喝点,然后跳舞。他们和大家一一握过手之后便不见了。由于他们时间有限,谁也不会责怪他们。但是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急于去享受他们新婚的快乐。

  华伦邀请娜塔丽共舞,他们进入舞池后,他立刻说:“今天早上我告诉拜伦说,我是赞成你的,虽然当时还没看见你本人。”

  “你常常这样盲目冒险吗?一个飞行员应该更谨慎一些。”

  “我了解你在华沙的举动。这就足够了。”

  “你使我高兴起来,我在这里一直觉得非常别扭。”

  “不必要,杰妮丝和我一样也赞成你。认识你之后,拜伦似乎已经和以前不同了,”华伦说。“他有许多长处,但是没有一个人能使他发挥他的长处。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有个姑娘能够使他开窍。我现在认为你就是这个姑娘。”

  罗达·亨利突然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杯香槟酒。她叫他们去坐到靠窗的那张大桌上,和家里人团聚一起。可能是因为喝了点酒,她对娜塔丽的态度亲切了些。在这张桌子上,拉古秋正在得意地使用他本人惯用的词句说,总统要求每年生产五万架飞机,这“在政治上是歇斯底里的,在财政上是不负责任的,在工业上是难以想象的”。就连德国空军总共也不到一万架飞机,而且它没有任何一架轰炸机能飞到苏格兰那样远的地方,更别说飞越大西洋了。十亿美元!主张军事干预的报刊正在那里大吹大擂,这是很自然的,但是如果国会的辩论能够再继续一个多星期,这笔拨款要求就吹了。“在我们和欧洲之间有三千英里非常好的绿色海洋,”他说,“这对我们来讲,比五十万架飞机还保险。罗斯福急急忙忙要求生产更多的飞机,其实是为了送给英国和法国。但是他从来不肯站出来这么说。我们这位无所畏惧的总统就是有点儿不那么坦率。”

  “那么,你愿意看着英国和法国垮台。”帕格·亨利说。

  “人们总是这样提问,”拉古秋说。“你应该问我,我究竟愿不愿意把三百万美国青年送到海外去和德国人作战,以维持欧洲的现状,因为这才是问题的实质,这一点永远也不要忘记。”

  巴穆·柯比插进来说:“议员先生,可是英国海军正在不要分文地维持我们的现状呢。如果纳粹把英国海军搞到手,希特勒的手就可以伸到彭萨科拉海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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