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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是你们弄错了。有责任感的,懂爱情的,是黑人而不是白人!黑人比起你们这些人来,要高尚得多了!

  如果我用带有黑人口音的英语高声喊叫出来的话,那红毛、雀斑、褐色眼珠的女士们会吓得浑身发抖,从地面上跳起来的吧?但,全身燃着怒火的我,却向反方向的门撞去,我撞开的门不是通向客厅,而是那钉有纱窗通往外面的门。

  下午的太阳炽烈地照晒着,我拖着失去平衡的双脚,蹲在青青的草地上。本想对那群美国女人愤怒抗议的时候,我又改变了主意。这一顾虑退缩使我陷入混乱之中,我因不能制止这些女人的信口开河从内心感到遗憾。她们把世上的人分成使用人的人和被人使用的人两种,这种也适用于“华盛顿高台”住宅区的美国人与雇佣日本人之间的关系上了。汤姆永远是上夜班的杂工,我永远是人家的仆人,难道将来美亚丽长大同学也得做仆人供白人使唤不成吗?

  我仰面朝天地躺在革地上,头顶上的太阳把我烤得有些眩晕。闭上眼后仿佛也能看见血一般的红色太阳。我故意睁开眼睛,像要把心中的愤怒和憎恨用来向太阳对抗以求得镇静似的。这时在邻居干活儿的女佣,正好出来晾晒衣服,见我这个样子更跑了过来。

  “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她可能认为我患的是贫血症的吧?也说不定是在患脑溢血。但我没必要作解答。

  “我决定去纽约了。”

  所答非所问。对方会不会认为我是神经错乱呢?可能由于太阳光强烈的照时,使我的视为发生了紊乱,对方的表情看上去只像一幅抽象派的画。有红的黑的绿的球形,似火花般交叉地飞来飞去。

  查理夫人从厨房探出头来呼唤着。

  “你在做什么呢?饮料不够了!快端上可口可乐来!喊了你好几遍,你没听到吗?”

  啊!拿可口可乐……我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口到厨房,眼前仍然感到五彩的火花在飞舞。我从冰箱取出几个瓶子,一个个拔去塞子;一面拔一面想:如果像美亚丽一样。把这些饮料水通统浇在查理夫人她们身上,该多么解恨呀?但,事情却不能这样做。在这个住宅区内,换个地方干活几倒挺简单,不过,到了新户后重新从美军商店办手续购置黑市物资,就麻烦得多了。以后若被查理夫人揭发,说不定还会坐牢的。我只有忍耐才是。我把泡着冰块盛着柯拉的玻璃杯放进托盘,与进入客厅时,这些女人的话题又转到电影评论方面去了。他们对我连一眼也没瞧。

  汤姆接到我的信后写来了回信,那已是一个半月以后的事了。回信那么晚,我几乎担心汤姆是不是会变了卦?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自己又该怎么办?我也壮起胆子做了最坏的打算。正在这时,汤姆的信却直接送到我的公寓来了,是船邮。怪不得这样慢呢,原来是以航空信投寄的,因邮费不足,未经退还本人,便以船邮寄出了。美国邮局竟这般蛮横,真令人生

  看了汤姆来信的内容,也很令人不愉快。把他接到信后的喜悦心情反复说个没完,但对我母女如何去美国一事却只字未提。叫我给他寄去美亚丽的照片,说他母亲年己六十,身体健壮,从亚拉巴马来了信,上星期几次梦见了笑子等等。写的都是些元关痛痒的话,对我提出的问题却避而不答。

  我很失望,当晚便又给他写了一封信。

  汤姆:你的信是从海上寄来的,下回希望你要用航空信,不要贴错邮票,这封信中没有答复我的问题,下次一定要写得具体些,好吗?一、关于我们去美国的手续应如何办?请详细告知。二、从日本携带什么东西去好些?三、你的公寓附近有无美亚丽的小朋友?四、你现在的职业是什么?五、收入是多少?

  以上五个问题,请你一一写清楚。美亚丽和我的照片近日寄去。

  笑子

  为证明我内心的焦急,我信中接连写了具体、详细、清楚等字样。简自像小孩的语调。因为汤姆胡涂,所以只好如此。

  但,这次汤姆的回信却仍是船邮,和上次贴的邮票相同。邮资贴得较船邮多了些,按空邮又不足。看来,非得在信中写叫他去邮局打听一下邮资才行哩。

  汤姆的信总是答非所问,像在做文字游戏。看来年初我不得不亲自到皇宫前的美军司令部去一趟了。自从下决心去纽约以来,这半年时间内我一直焦急地盼着汤姆的信。可是光这样是不行的,我必须得亲自行动起来。在总司令部里有关退役军人的档案一应俱全,我来求得他们的帮助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一位专任的事务官员笑嘻嘻地接待了我,问了问关于来信的情况,最初到这里来就好了,事情眼看着已有了眉目。事务官员向我间过汤姆的住处,然后时哒哒地用打字机打了出来。他向我说:汤姆应办的手续和签名都由司令部代为办理。把我的住处也打印下来,并和气他说:在一十月之内有关文件便可办妥,你在夏天就可以去我们美国了。我为了谨慎,提出要汤姆结司令部寄信时按航空邮寄。事务官说。联合国军的文书往来不贴邮票。并拿出信封给我看,我这才放了心。

  “美亚丽,我们能去纽约啦,用不了一百天就能到了。”

  美亚丽听到这一消息后,是那样的高兴。她那表情我至今仍难以忘记。她眼里闪着光亮,小白牙毗出唇外。从这天起,她开始变得开朗欢快了。听到窗外的小孩们叫喊黑孩子。她只是望着我一笑了之下加理睬了。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她总是悲伤地沉默不语。

  美亚丽的变化给了我极大的安慰,使我更加相信自己这享没有做错。我兴冲冲地为“离开日本”做着准备。

  关于从日本带什么东西去,汤姆一直没有明确答复。在编号二的后面写着“HASHY”,使我伤透了脑筋。结果弄清是筷子时,我简直灰心丧气到家了。所以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我再也不向他请示了。

  汤姆的意见一点也不切合实际,所以我只有凭自己的想像做长久离开日本的打算,把应带的东西收集在一起。首先是我和美亚丽的衣服和衣带,送给汤姆近亲的日本布偶和扇子,还有梅干、咸海带和木松鱼。汤姆来信说的筷子,我把涂漆的和一次性的都各准备了十份。但谁知在美国能不能买到大米?

  我去向查理夫人。

  “南部常吃米,北部常吃马铃薯。”

  听了这话我才放了心。想起在战争中进口大米的情景。我于是准备了五升。

  每次吃饭的时候,我总是一再嘱咐美亚丽说:

  “多吃点儿吧!不然,到了美国就吃不上了。”

  “美国不吃米饭吗?”

  “那里吃不到这么香的米饭。”

  “咸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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