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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鲁尔站了起来,在惨败中,咧嘴笑着。“那么,代我向韬基问好。我星期一去新加坡。没问题,那儿见吧。”

  帕米拉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红晕泛上了她的灰白色脸颊。

  斯鲁特说:“你真的想跳舞吗?”

  “什么?当然不想跳。我感到讨厌死了,我只是想打发那个爱搞同性恋的家伙滚蛋。”

  “到我房间去喝一杯吧。”这邀请的用意显而易见,不过说得并不轻佻。

  她脸上顿时流露出微笑——会意、觉得有趣、微微有点得意。即使在病中,她的脸也显得很可爱。她把一只汗津津的手放到他的脸颊上。“我的天哪,莱斯里,你还在对我打坏主意,是吗?你多么有意思啊。对不起,我可是病得不行了,我在发高烧,不管怎么样,不行。”

  斯鲁特说:“好吧。”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

  “你真该在巴黎跟娜塔丽结婚的。她当时的要求可强烈呢!”

  “唉!帕米拉,去你的吧。”

  她大笑起来,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潮湿、滚烫的额头上。“摸摸看。老实说,我最好找辆出租汽车送我回家,你说对不对?祝你在瑞士顺利。谢谢你带来了亨利上校的消息。”

  一回到她自己的寓所,就写了那封热情洋溢的信。

  在新加坡上空绕圈的飞船里,埃里斯特·塔茨伯利拉掉了自己的领带,敞开了紧贴大肚皮的白亚麻布外衣,用一顶草帽扇他汗湿的脸颊上的肥肉。“这儿比锡兰还糟啊,帕姆。我们正掉进一个该死的地狱呢。”

  “安宁的小地狱,”帕米拉说,透过倾斜的窗户朝下看着。“庞大的壁垒、多得数不清的大炮、密密麻麻的喷火式和飓风式战斗机都在哪儿呢?”

  “自然,什么也看不见的。可是下面那个小小的绿蝎子可螫得死人呢。嗨,‘威尔士亲王号’就在那儿!舰上的那些炮塔一眼就看得出来。”

  从空中看窄长的堤道使它和大陆相连,新加坡像是从峻峭的马来亚山脉切断下来一个尖端,波浪起伏的公海上一片绿色的三角形土地。两个灰色的“瘤子”破坏了它那丛林的美景:东南面是一座现代化城市,这里那里点缀着红屋顶,北面靠近堤道的是一大片小棚屋、起重机、营房、街道、房屋以及宽阔的绿色场地:新加坡海军基地。基地显得特别安静,在码头和广阔的抛锚地上看不见一只船。岛的另一边,战舰和商船都聚集在城市的海滨。

  “喂!”

  在移民棚里,菲利普·鲁尔推开人群,穿过本栏杆走来。他穿着短军裤和衬衫,他的脸和双臂都晒成了红褐色,肿起来的、缠着绷带的手里拿着一朵紫兰花。“正好赶上。你们两位被邀请参加菲利普斯上将在‘威尔士亲王号’上举行的招待会。”

  “上将举行的招待会!”!塔茨伯利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握手。“那太好啦!”

  鲁尔把兰花递给帕米拉。“欢迎你来到帝国的堡垒,亲爱的。这种东西长在这儿路边。来,我带你们很快地把入境手续办好!”

  “你的手怎么啦,菲尔?”

  鲁尔带着他们到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去,他高高兴兴地回过头来说:“噢,我随着阿盖尔和萨瑟兰两地的苏格兰高原部队外出,到丛林里演习,被一只蜈蚣咬了一口。厉害极了,有一英尺长呢。我简直不知道该用脚踩呢,还是用枪打!这就是热带地区的可爱之处。”一个满头大汗的红脸小个子穿着铜扣子外套在这儿给护照盖章。

  “好哇,好哇!埃里斯特··塔茨伯利先生!真是荣幸!新闻记者现在简直像潮水似的涌来,可您还是最最大名鼎鼎的。”

  “嗨,谢谢。”

  “我想,先生,我们以前也为日本人闹得人心惶惶过。总是闹上一阵,就给人忘掉了。不妨说,秃头鹰在白白地聚集起来。仗是打不起来的,先生。祝您在这儿过得愉快,先生。”

  鲁尔把他们的行李集中在一起,堆在他的汽车里,把他们很快地送到市区。在市区,他把车慢慢地开过狭窄而闷热的街道。街上挤满了各种年龄与各种肤色的亚洲人:有的穿着本地服装,有的穿着西式服装,有的显得养尊处优,肥头胖耳,有的骨瘦如柴、衣不蔽体。甜滋滋、香喷喷和令人作呕的气味一阵阵地吹进车窗。街的两旁到处是用稀奇古怪的字母写的色彩鲜艳的商店招牌。

  当汽车驶上大路时,景色变了:宽阔的林阴道、绿色棕榈树林立的公园、英文招牌、高大的建筑;一个个海滨景象,一阵阵清新的海风;面孔黝黑、手套雪白的警察在指挥着交通;一座英国海港城市被火辣辣的非英国热气烤着,人行道上挤满了有色人种的脸。鲁尔把他们的行李卸在庞大的摇摇欲坠的拉福尔斯旅馆里。然后,他们从盖有拱形屋顶的钢筋混凝土码头登上一艘海军汽艇,汽艇把他们送到一艘系在浮筒上、花里胡哨地伪装起来的战列舰上。帕米拉拉紧了自己薄薄的裙子,由鲁尔帮着爬上舷梯。在她后面,塔茨伯利痛苦地粗声喘着气。

  “哎哟!”她踏上甲板时说。“英国人!我真想知道他们在哪里呢。”

  “每一个重要人物都在这儿了。”鲁尔说。

  在棕色的遮篷下谈笑风生的来宾们站成圈儿在喝鸡尾酒,或是排成欢迎行列,一直延伸到阳光照着的前甲板上等待着。男人们穿着自亚麻布衣服或是颜色鲜艳的运动衫,妇女们穿着在微风中飘拂的印花衣服。除了端盘子的人以外,所有的人都是白种人。四门大炮涂得花花绿绿一块块像蛇皮一样伸出在遮篷外。

  “塔茨伯利先生吗?”在舷梯口一个青年军官说。

  “上将向您致意,先生,请跟我来。”

  他们走到行列的最前面。上将的个子小得出乎意外,白制服上佩着包金的肩章。他伸出一只长满短毛的小手。“非常高兴。很喜欢听您的广播。”

  他把他们介绍给排在他旁边的几个直挺挺的老人。他们裁剪得很漂亮的热带军服露出了长着灰色汗毛的圆滚滚的膝盖和胳膊肘;他们的军衔都很高,是新加坡最高级的军官。轰鸣的飞机打断了谈笑,一批接一批地从海面低飞而来,几乎是穿过“威尔士亲王号”的桅杆,然后飞到海滨上空。远处的大炮发出隆隆的响声。城市的另一边,一团团白色烟云升上蓝天。塔茨伯利朝上将喊道:“那些就是我们有名的海岸大炮吗?”

  “正是。是世界上口径最大的。据我的拖靶船报告,打得非常准。气势汹汹地从海上逼近新加坡是不聪明的!”

  “我很想参观那些大炮。”

  “可以安排。”

  吵闹的空中表演使他们不得不喊叫着说话。塔茨伯利向天上指指。“这些飞机呢?”

  站在上将旁边的是一个身穿皇家空军制服的灰白头发的高个子,眼角尽是皱纹,朦胧的眼中闪出骄傲的光芒。“佛迪比斯特式鱼雷轰炸机和布来汉姆式轰炸机领队。战斗机是美国的水牛式。比不上我们的喷火式,可是也很好,比日本人现有的好。”

  “您怎么知道的,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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