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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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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天还没破晓,早班值勤期间,美国潜艇“乌贼号”正沿着吕宋岛西岸,向林加延湾破浪前进。拜伦穿着黏搭搭的雨衣,紧挨着陀螺仪重发器,站在小舰桥上。前甲板每次往下一沉的时候,温暖的黑色水花就向他扑面打来。望过去,监视哨只是些无声的人影儿罢了。今晚他们该不至于打瞌睡了吧,拜伦想道。他意识到他们正在投身虎穴,并在偷偷潜行,除了这种感觉以外,拜伦在战时的这第一次作为“值日军官”的值夜,就跟平时任何一次值夜没有什么两样——无非是站在那受风的、湿淋淋的、大摇大晃的舰桥上,向那黑沉沉的一片望去,一无动静,时间显得又长又空虚。 说到投身虎穴,他比一般水兵们多了解些。这次出航与其说是战备侦察,还不如说是执行自杀性的任务。埃斯特指给他看了林加延湾海图上标出的浅水的深度,以及那些几乎封住海湾出入口的珊瑚礁。在东面有一个畅通的人口,但那儿布满了日本的反潜舰艇。如果一条美国潜艇运气特别好,从日本的反潜舰艇旁边溜过去,发射鱼雷,袭击一艘部队运输船,这一下子就捅了整个侵略军的黄蜂窝——那好吧,从这一刻起,正像埃斯特所说的,潜艇里的日子就不会怎么好过,也不会太长久了。 这一切,拜伦都认为说得有理。但是普伦指挥的那条潜艇深入斯卡帕弗洛,击沉“皇橡号”,不是同样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吗?那德国潜艇艇长一举成功,安全返航,成为英雄人物,受到国内热烈欢迎,希特勒还亲自授予他一枚奖章呢。现在,这孤零零的一条潜艇,在黑暗中前进,驶向那控制着天空和海洋的庞大的敌军。这种光景叫拜伦兴奋激昂得不得了。这也许是一种愚蠢的感情吧,他明白,可这是真实的感情。很明显,副舰长也有同样的感觉。今晚上,卡塔尔·埃斯特正抽着一支长长的棕色哈瓦那雪茄。这就可以看出他劲头很足;平时他只抽劣质的灰色菲律宾雪茄。至于胡班艇长,投入战斗的急切心情几乎叫他达到了兴奋的状态。 拜伦对他的上司不再生气了。艇长曾压得他厉害,但是现在看来,这一场赌气还是他自己不对。他一个劲地懒懒散散,实在太孩子气了。布朗奇·胡班是带领潜艇的能手。这一点在上一回再度证明了:他让潜艇像踩着一片荆棘似地穿过马尼拉湾新布的鱼雷区,布放鱼雷是为了阻挡日本的潜艇。他还是个技术高明的轮机匠,他那双手跟柴油发动机打起交道来,十分敏捷,不怕脏,也不怕被蓄电池中的酸液刺疼。他的缺点无非像任何海军学院出身的勤奋学员那样,急于立功,对日常文书工作拘泥得要命,往往要拿些什么去孝敬“四条杠”和海军将领。这又怎么样呢?他曾在操纵机轮、发射鱼雷的演习上获得“优”等评奖。打起仗来,这两手可是不能等闲视之的。现在正在向敌人驶去的当儿,胡班是个使人信得过的领班。 东方吐出了鱼白色,艇长走上小舰桥望望那阴沉沉的夜空。“‘夫人’主张在六点钟下潜。能见度这样低,我们干吗要往水里钻呢?离仁牙因湾还远着呢。我才不准备爬行到那儿去,一个钟点走三海里,让‘鲑鱼号’和‘海豚号’抢在咱们的头里进攻。另外多布置四个监视哨,不间断地搜索天空,开足马力前进。” “是,艇长。” 天亮起来了。“乌贼号”在海风卷起的一阵阵灰色浪涛中间左右盘旋、轧轧作响地以二十海里的时速前进,叫人直想呕吐。胡班喝了一杯又一杯咖啡,四个手指虚握着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扑面的浪花打湿了身子,他也不管。拜伦从监视哨上下来,只见埃斯特正在司令塔里埋头看着一张航海图,心事重重地咬着一支已熄灭的雪茄。拜伦跟他招呼:“早晨好!”他只是在喉咙里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有什么心事呀,‘夫人’?” 埃斯特往斜里看了舵手一眼,咆哮道:“我们怎么能知道日本飞机上没有雷达呢?他们处处都打你个措手不及——这帮黄色的猴崽子。再说,日本的潜艇你想到没有?在大白天,我们给人当活靶子打罢了。我也想尽快赶到林加延湾。可是我要确实到达那儿啊。” 拜伦从埃斯特的肩头向航海图望了一眼。那半岛从吕宋岛岛身朝西北伸出来,就像黄色无指手套上的一个拇指。“拇指”和“手”中间的虎口,那“U”字形的一片蓝色,就是仁牙因湾。看图上的航线,潜艇已开到这“拇指”的中部。按照计划好的路线,等到驶过“指尖”后,就往东一转,沿着珊瑚礁和浅滩直驶,再折向南,又沿着拇指一路南下,最后来到预定的敌人登陆的滩头阵地——离马尼拉最近的地点。 “喂,‘夫人’,你可曾听说过肯室·普伦这个人吗?” “怎么没听说过。那个在斯卡帕弗洛击沉‘皇橡号’的德国佬。他又怎么样啦?” “他在柏林讲了一堂课,我去听了。”拜伦伸出一个手指沿着地图上那道珊瑚礁划了一下。“他当初就是穿过这种劳什子,钻进斯卡帕湾,找到一个缺口,从水面上溜过去。” 埃斯特把他那张长下巴的脸转向拜伦,只见他眉心紧皱,嘴角一弯,带着一个奇怪的冷笑,说道:“呃,勃拉尼·亨利,你巴不得擦亮你的勋章吧?你?” “嗳,要是我们能从珊瑚礁上穿过去,就可以早些到达目标,是不?这样我们可以躲开港湾入口那儿的驱逐舰。” 埃斯特的那副冷笑的面孔不见了。他伸手去拿沿海导航手册。 阿——呜嘎!阿——呜嘎!阿——呜嘎! “下潜,下潜,下潜。”整条艇上,轰隆隆地响彻了布朗奇·胡班的迫切而又平静的声音。甲板向前往水里直冲。监视哨的水兵们猛地跌进了湿淋淋的升降舱口,跟着跌进来的是值日军官、艇长,最后一个是航信士官,他把舱门砰的关上,用钩子钩牢。拜伦耳边听到了那已经听熟的咝咝声和叹息声;好像那条潜艇是一头有生命的怪兽,正在大口地呼气;他耳鼓上顿时感到空气的压力。接着才听见轮机长在下面大声吼道:“艇内加压!” “乌贼号”速度放慢了,懒洋洋地往深水里钻,豁朗豁朗地发出水声。 胡班擦了擦他那直淌着水的脸。“怀蒂·普林格尔发现了一架低飞的飞机黑影。也许只是一只海鸥。普林格尔的眼力很好。我没争论,反正太阳就要出来了,‘夫人’。下潜到三百英尺,保持水平航行”。 “是,艇长。”埃斯特答应道。 拜伦摇摇晃晃地滑进下面的驾驶室,在朝前倾的甲板上往前走。左舷舱壁上像圣诞树般闪烁的小灯呈一片绿色,显示出艇身上每一窗孔门洞的情况。水平舵手掌着大舵轮,镇静自若地紧盯着深度表。在这儿,没有一丝战斗前的焦虑。 “负槽排水到测标!” 对于惯常的一套工作程序,拜伦几乎未加注意。在前部的鱼雷舱里,他看见汉逊班长和他的手下人正在给新运到艇上的两枚鱼雷装上弹头。拜伦感到两眼扎痛;自从离开马尼拉以来,他还没睡过觉呢,但他还是要亲自检查一下鱼雷是否准备好了,一声令下,就可以发射。汉逊报告舰首六根鱼雷发射管已全部装上了鱼雷;一条条“鱼”都已按照工作程序检查过了;新的秘密雷管随时可以插进弹头。沿着舱壁的架子上装着一排黄色的假弹头,在和平时期中,这些假弹头里装满了水,用作射击练习。压缩空气会把弹头里的水全部挤出来,鱼雷就会浮出水面,等待回收。没有漆过的铁弹头里填满了梯恩梯,现在都已装在鱼雷的弹头上。没有雷管是不可能爆炸的,可是拜伦曾看到水兵们跟这些灰色的弹头打交道时,总是战战兢兢、恭而敬之,害怕它们那潜在的杀伤力和破坏力。 拜伦蹲在一枚鱼雷上面的一个铺位里,正在和鱼雷兵们一起喝咖啡,埃斯特上尉出现了。“老天啊,勃拉尼,他准备要试一试了。” “试什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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