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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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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长摊开双手。“但是你那些材料不是来自日内瓦的犹太复国主义者就是来自波兰的犹太人,对吗?英国外交部见了犹太复国主义的材料就要举起斧头砍,而苏联人一听有人提到波兰的流亡政府,就要气得口吐白沫。这你都是知道的,还是讲点实际吧。” “那就不用证明材料算啦。”斯鲁特灰心丧气,举起拳头在办公桌上一捶。“废话。全是废话。这就是文明国家用来反对这场骇人听闻的大屠杀的最好行动,虽然它们手里掌握着那么多的确凿罪证。” “狐狸”站起身来,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然后掉过脸来朝着斯鲁特伸直了手臂,用一个手指对着他。 “你听我说。你也知道,我妻子是犹太人”——斯鲁特其实并不知道——“赫尔先生的妻子也是犹太人。我多少个晚上睡不着觉,痛苦地思考这个问题。不要一笔抹煞我们在这儿完成的这件事。它会引起非同小可的变化。德国人如果要继续这些暴行,他们非得三思而后行。这对他们是个信号,这个信号是会起作用的。” “会吗?我看他们会置之不理,要不就是付之一笑。” “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要全世界都起来抗议,要盟国政府发动一场大规模救援运动。” “对。特别是对聚集在中立国的犹太人。” “好啊。不过你最好还是根据华盛顿的情况重新考虑一下。”“狐狸”一屁股倒在椅子里,又是气愤,又是伤心,但他还是语气平和地说。“你也清楚,阿拉伯人和波斯人都已倒向希特勒一边。在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仅仅因为我们的军事当局废除了维希的反犹太人法律,我们此刻正为我们所谓的亲犹太人政策付出可怕的代价。穆斯林拿起了武器。艾森豪威尔军队周围现在全是穆斯林,还有更多的穆斯林在突尼斯等着他。如果一场世界性的抗议引起一股要求向犹太人开放巴勒斯坦的巨大浪潮,那就真会把整个地中海和中东的局势闹得不可收拾。这是肯定的,莱斯里!非但如此,这还会得罪土耳其。这是一场政治冒险,无论如何使不得。你难道不同意吗?” 斯鲁特皱紧双眉,沉默不语;“狐狸”叹了一口气,扳着手指头一点一点继续说下去。“还有,你在国外是否留心观察了国内的选举?罗斯福总统对国会几乎失去了控制。他在国会通过的法案,都是侥幸险胜,那个名义上的民主党多数已是众叛亲离。一股巨大的反对势力正在全国形成,莱斯。孤立主义者已有东山再起之势。不久就要提出一项破纪录的国防预算。《租借法案》的大量物资,尤其是给苏联的物资,根本不得人心。还要恢复物价管制、实行配给、进行征兵,等等——要打仗,总统就不能没有这些必不可少的东西。现在要在我国呼吁接受更多的犹太人,莱斯,那你瞧吧,国会准会对所有的战争努力统统加以反对!” “说得有理,‘狐狸’,”斯鲁特挖苦说,“这一套我全清楚。不过你真相信吗?” “我完全相信。这些都是事实。虽然不幸,但是真的。总统曾经目睹一个不受节制的国会是怎样挫败伍德罗·威尔逊,使他的和平计划化为泡影。我敢肯定,威尔逊的幽灵一定经常缠绕着他。在本届政府的基本政治策略和军事策略中,犹太人问题总归是个包袱。回旋余地微乎其微。在这些到处掣手的条件下,这份文件总算是一项成就。是英国人起的草。我的主要任务是争取保留其内容实质。我认为我做到了这一点。” 斯鲁特强行压抑住由来已久的绝望之感,问道:“好吧,那我下一步该做什么?” “助理国务卿布雷肯里奇·朗三点钟接见你。” “知道他打算要我干什么吗?” “一点也没听说。” “给我介绍点他的情况吧。” “朗的情况?嗯,你知道点什么呢?” “我仅仅听比尔·塔特尔说过一些。朗曾经邀请塔特尔把加利福尼亚州支持罗斯福的共和党人组织起来,两个人都是用纯种名马参加赛马的,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相互认识的。此外,我知道朗出任过驻意大利的大使,所以我猜想他是个有钱人。” “他妻子很有钱。”“狐狸”犹豫一下,然后叹了口长气。“他现在可是日子很不好过。” “怎么回事?” “狐狸”开始在他那间小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好吧,现在给你说一下布雷肯里奇·朗的简历。你知道一下有好处。他是个老派的绅士政客。南方有钱人家出身。普林斯顿毕业。密苏里州的终身民主党人。威尔逊手下第三助理国务卿。曾经竞选过参议员,遭到惨败。在竞选政治中是个被淘汰了的人。”“狐狸”停下,站在斯鲁特身旁,戳了下他的肩膀。“但是——朗在罗斯福的班子里是个很老很老的老人了。要了解布雷肯里奇·朗,这是关键所在。如果你在一九三二年之前为罗斯福效劳,你就算得上是他班子里的人了,而朗早在一九二〇年当他竞选副总统时,就开始为他效劳了。朗一向都是在民主党大会上给他效劳的一个小头目。自从威尔逊时代以来,他一直是民主党竞选运动的一位大施主。” “我懂了。” “那好。报酬,出使意大利。成绩,平平。崇拜过墨索里尼。后来大失所望。奉召回国。表面原因是胃溃疡。其实,我看是因为在埃塞俄比亚战争期间工作无能。回国后就玩他的纯种马,参加赛马会。不过他当然很想重返官场,而罗斯福也很会照料他自己的人。战争爆发以后,他就专门为朗设立了一个职位——国务院紧急战争事务特别助理国务卿。这就是他现在日子很不好过的由来。因为签证司归他管辖,所以难民问题也就成了他的棘手差使。代表团络绎不绝——劳工领袖、犹太教士、企业老板,甚至基督教的牧师——不断敦促他对犹太人高抬贵手。他又只能客客气气,模棱两可,总是告诉人家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因此招来的咒骂,他那副薄脸皮哪能受得了。尤其是那些自由派报纸的咒骂。”“狐狸”在办公桌旁坐下。“关于布雷肯里奇·朗的专题报告,现在结束。莱斯,在你工作定下来之前,如果你要一间办公室——” “‘狐狸’,布雷肯里奇·朗是个反犹分子吗?” “狐狸”发出一声长叹,两眼凝视空中,呆看了好久,也没朝斯鲁特看一眼。“我认为他不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人。他憎恨纳粹和法西斯。真心的憎恨。他肯定不是个孤立主义者,他坚决支持成立新的国际联盟。他是个复杂的人。不是天才,人也不坏,但是四面八方的攻击伤了他的感情,使他横下了心。他现在就像一只鼻子受了伤的熊一样不好惹。” “你回避了我的问题。” “那么让我来回答。他不是。他不是一个反犹分子。天晓得人家为什么这么叫他,但是我认为他不是。他的处境非常困难,还有许多别的事情压在他身上。我敢说他对实际的内情根本不了解。他是华盛顿最忙的忙人之一,从个人角度来说,他也是最好的好人之一。我希望你能在他手下工作。我觉得你至少能使他在签证司里消除一些最尖刻的咒骂。” “天老爷,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吸引人了。” “狐狸”一面翻阅他办公桌上的公文,一面说:“你认识一位塞尔玛·阿谢尔·沃尔特韦勒太太吗?以前住在伯尔尼的?” 斯鲁特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认识。当然认识。她怎么啦?” “她要你打个电话给她。说有急事。这是她在巴尔的摩的电话号码。” 塞尔玛挺着大肚子,蹒蹒跚跚跟着侍者头儿走到斯鲁特的桌子旁,她后面跟着一个矮个子、红面孔、几乎秃了顶的年轻人。斯鲁特从椅子上赶快站起来。她穿一身全黑衣服,胸前佩着一只镶有几颗大钻石的别针。她的手又凉又湿,好像刚刚滚过雪球一样。虽然她挺着个大肚子,她与娜塔丽的相似之处依旧非常明显。 “这是我丈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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