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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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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亲爱的帕米拉,我这就要自由了,如果凭借某种奇迹,你还肯要我的话。你乐意跟我结婚吗? 我不是一个大阔佬——为国效劳,你不会发财——不过我们也不至于穷困。这三十一年来,我一直把薪俸的百分之千五存放着。由于我以前在舰船局和军械局工作,我可以察看到工业的趋势,所以我作了很好的投资和安排。罗达的情况也不错,她有充实的家庭信托财产。我可以肯定彼得斯好歹会非常体贴地照顾她的。我是不是太庸俗了呢?我对于求婚很不老练。这只是我的第二次尝试。 如果我们当真结婚了,我就提早退役,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守在一起。工业方面我可以干的工作很多,我甚至可以到英国来工作。 倘使我们当真有一两个孩子,我想使他们接受教会的教育。这有没有问题呢?我知道你是一个自由思想者。我自己并不觉得生活有多大意义,可是没有信仰,就什么意义也没有了。也许我到了五十岁以上,会成为一个僵硬、迂腐、性气乖戾的父亲,不过我跟小维克还是相处得很好。事实上,到这年龄我也许会惯坏了孩子。我倒乐意有机会来试一试! 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你已经是勃纳-沃克夫人了,那么就把我这封信看作是对一场不可能实现的、美好绮丽的恋爱依依不舍的赞美词。倘使我在一九三九年没碰巧订购下“不来梅号”的船票——主要是为了复习一下德语——我就决不会认识你。我那时跟罗达生活得很美满,彼此相爱,无意把目光看得更远。然而尽管年龄、国籍和背景有所不同,尽管我们在四年里也许只共同度过了三星期,简单的事实是,你似乎正是我的配偶,几乎在太晚的时候才给我发现了。和你结婚的那一点点希望,使我屏住呼吸,憧憬着一个美好的意境。很可能,罗达在我们婚姻生活之外,也一直在探索着这种美好的意境,因为它本来并不完全存在。她是一个好妻子(在她变心以前),不过是一个不大满足的妻子。 在波斯的那个花园里,你暗示说,这整个事情可能只是一个风流旖旎的幻觉。我对这细想了不少时候。如果我们抓住难得会面的时刻同床共寝,我可能会同意的。可是我们除了谈话以外曾经做过什么呢,然而我们却感到了那种亲昵接近。的确,结婚不会像在遥远地方的那些撩人的遇合,将要有购买来西、洗涤衣服、管理家务、抵押、修剪草地、争辩、打包裹和打开包裹、头痛、喉咙痛,等等等等。嗨,跟你一块儿,这一切全使我感到是一个可爱的前景。我不要什么别的了。如果上帝给我这些,我得说——尽管我生活中一切都不顺利,而且还有种种创伤——我是一个幸福的人,我一定极力使你幸福。 希望这封信没到得太晚。 衷心爱你的, 帕格 三月三日于休斯敦 帕格写这封信的时候,英帕尔战役 已经在进行。鉴于勃纳-沃克的司令部已经不设在新德里,而设在库米拉这一前进基地上,这封信直到四月中旬才递到了她的手里。那时,勃纳-沃克在一次越过丛林的飞行中已经失踪,搜寻他的工作还在进行。 运气不仅在战争中,而且在战事新闻和历史的写作中,全显得十分重要。英帕尔是英国人取得的一场胜利,它打消了新加坡陷落所带来的乌云,像阿拉曼一样是一次重大的决战,是在更差的地形里一条更长的战线上一决雌雄。皇家空军在英帕尔做到了德国空军在斯大林格勒所没做到的:它一连好几个月从空中向一支被围的军队提供了给养,直到他们突围而出,取得了胜利,这在现代战争中是独一无二的。然而,诺曼底登陆和罗马的陷落发生在同一时期,两件事都有大群的新闻记者和摄影记者参加。所以在英帕尔,在喜马拉雅山附近一个遥远的溪谷里,二十万人没受到报界注意,作了一系列长时间血腥的战斗。历史继续忽略了英帕尔。阵亡的人当然并不在意。生还的人也渐渐淡忘了,他们正不为人注意地在走过场。 英帕尔本身是现实生活中的一个“香格里拉” ,当地的一簇村庄围绕着金色圆顶的寺院,高山峻岭四面环抱,坐落在疆土辽阔的印度东北角、毗邻缅甸的一片肥沃美丽的平原上。世界大战的变幻莫测的形势,使英国人和日本人在那儿作殊死的搏斗。英国人在一九四二年很不光彩地被日本人一脚踢出马来亚和缅甸以后,在东南亚只有一个作战目标:挽救他们的帝国。进攻的各支日军停留在把缅甸和印度分隔开的巍峨的山脉前面。美国人自弗兰克林·罗斯福往下,对英国人的这一作战目标丝毫不感兴趣,认为这是往后看的、非正义的、枉费心的。罗斯福在德黑兰甚至告诉斯大林,他希望看到印度自由。不过美国人的确想要在缅甸北部开辟出一条走廊来,使中国可以获得供应品,继续抗战,同时还在中国沿海各地建立起基地来,好轰炸日本。 英帕尔的美丽平原,正是这样一条供应走廊的枢纽,是山区各条要隘的大门。英国人在这儿集结起来,准备反攻。他们迫不得已,接受了美国人的战略。他们的司令官,一个姓斯利姆的优秀军人,集结了英国师和亚洲师混合组成的一支大军,奉命向前作战,越过缅甸北部,同美国的史迪威将军率领的中国部队会合起来,从而打开供应走廊。针对这一行动,日本人也大举向北移动,来迎击斯利姆。他的富有吸引力的军事集结,为通过一次反击打垮印度的保卫者提供了机会,接下来也许就可以长驱直入,在投到日本方面的印度过激的民族主义者苏巴斯·钱德拉·鲍斯的领导下,成立一个新的印度傀儡政府。 日本人首先发动进攻,运用他们老一套的丛林战术来对付英国人:远离补给线快速插入,迅速从两翼包抄,部队一边推进,一边从俘获的补给品堆集所取得粮食和燃料。可是这一回,斯利姆和他的战地司令官斯库涅斯在英帕尔平原上浴血迎战,把日本人打得在那儿停顿下来,不让他们获得通常的那种补给,直到他们饥饿,虚弱,溃逃。这经历了三个月。这一战役演变成为两场史诗般的攻防战——一场是英军的一支小部队被围在一个叫作科希马的村子里;另一场是斯利姆的主力部队被一支久经战阵、凶猛顽强的日本丛林部队包围在英帕尔。 空运扭转了这两场攻防战的战局。英国人消耗的给养比日本人多,日本士兵每天吃一包米就可以生存一定时期,但是美国的运输机每天空运去几百吨供应品,一部分供应品卸在负担过重的机场上,一部分由机组人员推出敞开的机舱门,用降落伞空投下去。勃纳-沃克的战术空军司令部保卫着这场空运,用轰炸和扫射袭击日军。 然而,日本人在包围英帕尔时,攻占了几处雷达警报站,有一阵子空中的局面并不乐观。勃纳-沃克在库米拉举行的一次会议上决定,亲自飞往英帕尔去视察。驻扎在平原上的喷火式战斗机中队报告说,没有充分的雷达警报,保持制空权已成为一个问题。他不顾帕米拉的喃喃抱怨,驾了一架侦察机独自飞走了。 勃纳-沃克是一个老练的飞行员,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航空兵和皇家空军的职业军人。他哥哥的过早去世,使他成了一个子爵,但是他继续留在部队里。这时候,他年纪较大,不能参加战斗飞行,但只要可能,总抓住机会单独飞行。蒙巴顿已经为这申斥过他一次。不过他喜欢独自飞越丛林,不要副驾驶员呆在一旁唠唠叨叨,使他分心。这给了他一种像飞越水面的宁静心情,这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地毡一连几小时在下面连绵不断,仅仅偶尔看到一弯缓缓流动的棕色河水,上面点缀着苍翠的小洲。飞机在机翼两侧高耸入云、树木蓊密的重峦叠嶂间跳跃而曲折地飞行,穿过一些山隘,最后突然一下子看到英帕尔那花园般的峡谷和金光闪闪的寺院圆顶,辽阔的平原上四处都是一缕缕战斗硝烟,这给了他一种冷酷而喜悦的心情,帮他摆脱掉经常耿耿于怀的那种宿命论所带来的抑郁沮丧。 因为在邓肯·勃纳-沃克看来,英帕尔是从《大神之歌》中直接搬出来的一场战斗。他并不是一个亚洲问题老手,但是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英国军人,他很熟悉远东情况。他认为美国人对中国形成的战略思想是无知得可怜的,而他们把英国人也推进去的这个在缅甸北部开辟走廊的巨大努力,则是徒劳无益地浪费生命、浪费资源。从长远看,谁在英帕尔获胜并没多大关系。日本人在太平洋美军的攻击下正缓缓地虚弱下去,当时已经没有力量纵深地打入印度了。中国人在蒋介石的统治下根本就不作战。蒋所关心的是,抵挡住北方的中国共产党人。等战争一结束,甘地的难以驾驭的民族主义运动好歹总要把英国人从印度排除出去。这是灾难的预兆,勃纳-沃克这么想。然而,事情已经乱纷纷地卷成了这么一个大漩涡;一个人不得不进行战斗。 像通常那样,跟第一线的战斗人员谈谈,往往是值得一试的。勃纳-沃克命令飞行员集合在英帕尔用毛竹搭成的大餐厅里,请大家提出批评、看法和意见。好几百名集合起来的青年人作出了不少反应,特别是提出了一些批评。 “将军,这儿有红蚁、黑蜘蛛,还容易生痱子,患痢疾,”一个伦敦佬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口粮配给量又不足,身上还出汗发痒,又有眼镜蛇,以及这场怪有意思的戏剧中的其他种种情况,这些我们全不在乎。我们所要求的就是,长官,给我们足够的汽油,好从早到晚执行战斗巡逻飞行。长官,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呢?”这引起了埋怨声和赞同声,但是勃纳-沃克却不得不说,空运单位无法运进那么许多燃料来。 会议进行下去时,出现了一个意见。飞行员之间显然已经就这个意见谈论过不少时候。日本飞机飞到英帕尔平原上空来袭击,来去都是通过群山之间的两条通道。这个主意是,不要起飞去追击前来窜扰的敌机,而是在那些通道中间立即布成巡逻阵势。回航的日本飞行员不是在这些狭窄的通道里碰上优势的喷火式战斗机,就是在群山上空设法逃避时由于引擎故障或燃料缺乏而坠毁。勃纳-沃克抓住这个意见,下令把它付诸实行。他答应改善其他种种匮乏现象——如果不能改善燃料匮乏的话,接着便在欢呼声中飞走了。在这次回航途中,他在一场雷雨里失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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