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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丽丝也在看着邮政局长,但却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那个人。她的目光停在局长的脸上,望着他那湿润涸的双颊和颓唐的表情。看上去他显得那样失落,那样无望,那样无能。她决定以后得找时间请他到家里来吃顿饭。可能这星期全镇有一半人已经向他发出了这种邀请,但她清楚霍华德更喜欢他们两口子,他们没准儿能使他快活一点。

  她朝站在局长身边的埃伦·朗达望过去。她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这个女人,她对自己的丈夫总是那么严厉,太逼人,太追求身份地位了,可他总是那么亲切,那么从容不迫。很显然,她此刻很痛苦,从她那呆滞的目光就可以看出来。埃伦深深地爱着自己的丈夫,他的离去使她很难受。特丽丝同情起这位寡妇来,觉得眼泪在眼眶里滚动,这是以前没有过的。

  头上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十点钟就感到太阳已经很热了。在这里,镇子的全貌可以说是尽收眼底:接过小餐馆的蓝墙望出去能看到商会,购物中心的建筑在树木间隐约可见,远处还可以看到加油站和快餐店的色彩斑斓的标志。走过墓地与高尔夫球场间的草地就是镇子原来的中心区:报社、图书馆、酒吧和警察局,这些建筑错落有致,相距不远。当然还有邮局。

  邮局。

  特丽丝发现自己无法再看一眼这空无一人的邮局了,它显得悲痛不幸,好像被人抛弃了,其实是为了这个葬礼它才关门一天的。她擦了擦眼睛,集中精力倾听牧师的悼词,同时两眼盯在红木黑棺材上。那棺材圆圆的,滑滑的,很像一块光洁的大石头。特丽丝知道朗达一家是买不起这么昂贵的棺材的,加上邮政当局买的保险也不够。她得让杜戈调查一下,看看镇上是不是有人发起募捐来帮助支付葬礼的费用。如果没人干,他们就干起来。邮差的遗属是要度过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才能摆脱痛苦,摆脱葬礼的沉重负担。“你从土中来,”牧师念诵着,“应回土中去。”

  特丽丝和杜戈互相望着,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阿门。”

  棺材放进墓穴里,埃伦和她的孩子们走上前去。镇子里一片寂静,大多数人都来参加葬礼,甚至连偶尔的汽车声或动力工具声都听不见。

  埃伦弯下身捧起一把土,把嘴压在土上,喃喃地说了句什么,撒在墓穴里。这之后她两腿一软,扑倒在地,双拳在地上砸着,放声痛哭。她的一个儿子把她搀起来,另一个儿子轻声劝慰着,尽力让她平静。罗伯茨医生推开人群走过来。在场的大多数人出于尊重出于礼貌把脸转向一边,但杜戈发现那个人却毫不顾忌地盯着这个寡妇,脚跟一抬一抬的,好像在欣赏眼前的景象。

  过了一会儿,一切都结束了。医生握着埃伦的手,她直挺挺地站在墓旁,她的儿子象征性地把一捧捧的土洒在棺木上。

  牧师做起最后的祈祷。

  仪式结束了,人们排队走上前去慰问。埃伦嚎啕了一阵,再一次陷入迷茫,动作也迟钝了。她的两个儿子泪流满面,鼓足劲架着她。牧师、罗伯茨医生、霍华德同这一家人站在一起。局长旁边的那个陌生人则站在圈外。这次距离近了,杜戈把这个人的五官看清楚了:尖尖的小鼻子,敏锐的蓝眼睛,一张高深莫测的脸。

  特丽丝紧紧握住埃伦伸过来的双手。“你很坚强,你会挺过去的。这痛苦现在好像永远过不去似的,其实是会过去的,你会挺过去的。好好过日子,鲍勃也是要你生活下去的。”

  埃伦默默地点了点头。

  特丽丝看看这个儿子,又望望那个儿子。“照顾好母亲。”

  “阿尔宾太太,您放心,我们会的,”大儿子答应道。

  杜戈不知说什么才有新意并能起到作用。在这种场合人们嘴里吐出的话语又空洞又肤浅。他只是紧紧地抓住埃伦胳膊,说道“太遗憾了,”然后又依次握住两个孩子的手,“我们非常喜欢鲍勃,我们会怀念他的。”

  “确是如此,”身后的马萨·肯普说道。

  特丽丝在同霍华德谈话,重复着相同的话。特丽丝紧紧地拥抱了他一下。杜戈跟在她身边,深情地拍了拍这位老人的肩膀。

  “他是我有生以来最好的朋友,”霍华德擦着眼睛说道。他看看特丽丝又看看杜戈,“小时候在一起长大的朋友常常最知心,这样的朋友很难得。”

  特丽丝理解地点点头。杜戈握住了她的手。

  “我已经开始怀念他了。”霍华德说。

  “我们明白。”杜戈说道。

  邮政局长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谢谢你们,谢谢你们那天送的卡片,打来的电话。谢谢你们有耐心听我这个疯老头的这番伤感的话。”

  “你很正常,也没那么老。”特丽丝说,“伤感又有什么错?”

  霍华德看着杜戈说:“好好和你妻子过吧,她是个好人。”

  杜戈点点头,笑着回答说,“我明白。”

  “我们要你这星期哪个晚上到我们家来,”特丽丝看着局长的眼睛,以一种不容争辩的语气说。“我给你做一顿家常饭,好好请请你。怎么样?”

  “行。”

  “保证来?”

  “保证来。”

  “一言为定,我们等着你。你要是不来电话,我们就给你打电话。别想着不来。”

  说完杜戈和特丽丝起身要走,霍华德点头和他们告别。他没有把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介绍给他们,但不用介绍杜戈也清楚,这个人就是代替朗达的。那人伸出苍白的手,杜戈不情愿地握了一下。这人的手倒是不凉,甚至还很热,很干。他一笑,露出长得很整齐、很自的牙齿。“天气不错啊,”这人说道。他的声音很低,有板有眼,好像唱歌一样,但语调里含着一种嘲讽的味道,这种态度使他说话时不经意带出的冷漠之情更明显了。

  杜戈什么也没说,不再理睬他了,只是用胳膊揽住特丽丝,然后同其他人一道朝山下的停车场走去。当他转过身开车门时,无意中从人群中又看到那人的高身材。离得这么远,看不出什么,他好像在注视着人群,好像还在微笑。

  比利告诉看他的哈特太太说,他要出去玩一会儿。哈特太太同意了,只是让他不要走得太远,喊他时他得听得见。他父母随时都会回来,哈特太太可不愿让他们觉得她把孩子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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