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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第十章

  詹姆斯·巴特洛普坐在世纪大厦的办公室里,品尝着一杯特浓的意大利黑咖啡。这幢其貌不扬的大厦高20层,位于伦敦东南部威斯敏斯特桥路100号。它设计于1961年,是那一时代的典型写字楼:色调灰暗,缺少特色,外表刻板,单调乏味,不受用户欢迎。唯一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为了保护底部8层的安全,它安装了防炸弹网。

  军情六局不久即将迁至位于泰晤士河南岸的沃克斯霍尔路上的新大楼,沿对角线方向离议会大厦不足半英里。这幢新建造的大楼耗资2.4亿英镑,与世纪大厦的反差之大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它是80年代建筑所盛行的自我夸张风格的产物。媒体戏称它为巴比伦大厦,故而使它稍稍带上了荒唐可笑的色彩。尽管其设计意图在于不与周围环境混为一体,且要高度突出其个性特征,要让每一块扶壁、每一座塔楼、每一扇发绿的窗户都高声宣告着它的存在。它也许并不是军情六局——它先前的名称是秘密情报局——最合适的大本营,不过秘密情报局即将被“公诸于世”,换句话说,它的存在不久将根据议会法案得到公开承认。这座新大楼仿佛正以厚颜无耻的方式向每个过路人,甚至那些孤陋寡闻的人宣布着这一事实。

  秘密情报局预定在1994年搬迁。巴特洛普亲眼看着这座新大楼拔地而起,最初曾为它的庸俗感到不快,但不久就觉得它是能够接受的,甚至还翘首企盼着能享用其高效、现代化和视野壮观的工作环境。不过他对工作环境并不过分在意。他有苦行僧的倾向,较多依靠的是室内景物来提供他准许自己享受的那些舒适条件。如果某个压倒一切的目的能使他有了生活的结构,有了思想的形态,他就感到幸福,或者至少会出色地履行职责。

  然而他给世人的并不是这个形象。表面上,他像大多数遗产丰厚的45岁单身男子一样会追求享乐。他吃的是美味佳肴,喝的是陈年佳酿。一周中工作的这几天,他就住在切尔西广场附近一座宽敞的宅第中。到了周末,他就驱车两个半小时前往位于格洛斯特郡的乡间别墅,要么就根据不同季节。或飞往法国南方或前往阿尔卑斯山,而且几乎总有女性相陪;撇开职业的打搅不谈,他的生活可谓是充满放荡不羁的有规律的生活。

  没有一个女人能与他长久相伴,这倒也无妨,总有足够的女人来填补空缺。人到中年的单身男人明摆着有些危险,但那仅仅是缩小了选择的范围,因为除了有钱之外,巴特洛普在身体方面还颇具吸引力:6英尺的个头,结实的身体,坚毅的面孔,褐色的鬈发,还有那双蓝色的、尽管已不那么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幽默和讥讽,至少在公开场合时是如此。他一直尽量掩饰自己天生的悲观情绪。

  此外还有心理上的吸引力,一种不可企及的历史经验的挑战,这些皆因职业的神秘性而得以强化。简而言之,他对于女性是有吸引力的,或者具体地说是对某些类型的女性:有远大抱负的女性,或者那些对自身也许不大谨慎的女性,而这样的女性大有人在……巴特洛普的生活会被很多人描绘成一种令人羡慕的生活,而且就这种生活本身而言,他也是过得有滋有味的。

  问题是,这种生活并没有使他满足。那只是一种排遣。他的职业也是一种排遣,只不过它提供了某些价值,因而他牢牢抓住不放。他不是事业狂,那种狂热素质会使他带上危险倾向,也许就不适合在情报局工作了,不过他有自己的目的,而且为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不惜牺牲那种推想中的婚后生活所带来的稳定和成就。简单地说,这便是他为自己创立的处世哲学。看来它还挺管用。

  有的时候,他的工作会给他一种静静的、触动理智的乐趣。那天早上,他想到萨拉·詹森时,发觉自己产生了一种罕见的、满足伴以企盼的心情。在某种关系建立的初期,他往往会产生这种感觉,然而,这种感觉总是会被那些不可避免随之而来的、确实让人不悦的情绪和情感蒙上阴影:女友会感到不耐烦、产生幻灭感和怨恨;而他则听任另一种关系的自然发展。不过就秘密行动而言,就詹森而言,现在并不存在这种确定性。这种关系虽说隔着一层,是假借他人之手建立的,但却不一定非要以挥泪而结束。不会这样的,问题是要操纵得当,要看是否交上好运,至少不要过分背运。他承认这种关系无论怎么看,对他来说都很棘手,不过正如他向巴林顿所保证的那样,它是可以控制的。

  他起初对选用萨拉·詹森是有所保留的,因为他不信任漂亮女人。过多的追求者以及过多的选择往往无助于她们的稳定。尽管她有一段悲剧般的童年,但是全面综合来看,似乎还是可以信赖的。而且她的美貌可能会有助于接近嫌疑犯。

  巴特洛普发觉自己很想知道她的长相如何。当然,他是不会与她见面。对她来说,他是不存在的,如果说存在,那也是个离得很远、无关紧要的人物,与她的秘密侦探角色毫不相干。巴特洛普暗笑起来。他给他的副手迈尔斯·福肖拨通了电话。

  “我想要几张詹森小姐的照片。麻烦你转告一下监视人员。”

  星期一清晨。洲际银行大厦的金属塑像冷冰冰地迎接着萨拉·詹森的到来。在铺着灰白色大理石的门厅里,她的高跟鞋发出响亮的回声,而电梯镜子里映出的她那张脸则显得神情紧张。早上7点30分,交易厅里已挤满了人。许许多多不友好的面孔在注视着她的走动。她如释重负地在阿诺特与威尔逊之间的空座位上坐下。

  威尔逊抬头对她笑了笑,“早上好。欢迎你入伙。”

  萨拉回笑了一下,“早上好。谢谢。”

  坐在她左手的阿诺特勉强地抬起头,“来啦。欢迎你入伙。”

  没等她回答,他就转过脸收看显示器上的行情了。此时,斯卡皮瑞托从办公室走出来,走到交易台旁边。阿诺特和威尔逊将注意力从显示器上转向了他。他低头看着萨拉。

  “小组会。”他宣布说。萨拉看着他步履轻快地走向交易厅一侧的一间会议室,同时注意到他在口气和态度上又摆出了一副当老板、当自营业务老板的派头。阿诺特、威尔逊和萨拉都站起来,跟在他的身后。

  交易厅的主体笼罩在一片乏味的绿色之中,但会议室则与之不同,它沐浴在从一扇俯瞰泰晤士河的窗户射入的自然光线之中。如果伸出头去,便可看见伦敦塔桥。萨拉悠然地欣赏着窗外的景色。其他几位已围着一张布满划痕、黑色台面的会议桌就坐,阿诺特和威尔逊呷着冒着热气的牛奶乳酪咖啡。萨拉面带微笑转过身,在斯卡皮瑞托对面坐下。

  阿诺特和威尔逊先后分析了上周的市况,不厌其详地概述了今后几周的交易策略。萨拉不知他们是不是总这样纸上谈兵。斯卡皮瑞托注视着窗外的泰晤士河,一言未发,等威尔逊发言结束后,他转身望着萨拉。假如他是希望让她接下去发言以便置她于不利地位,他可要失望了。萨拉靠在椅子上,向桌于对面的三个人笑了笑。

  “我对脱离实际的策略没有特别的兴趣。我主张凭直觉进行交易。”这正是斯卡皮瑞托本人可能会做出的评论,因此从桌子对面发出了一阵咯咯笑声,对萨拉做出了褒奖。

  “那么最好不要束缚你的直觉。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入市交易。仓位限额是2亿美元。”

  萨拉掩饰住内心的惊讶。她原指望会以5,000万美元起步。要是能动用2亿美元,她会叫他们统统傻眼的。斯卡皮瑞托是在布设一个具有惊人诱惑力的圈套。萨拉抑制住笑容,故作冷淡。斯卡皮瑞托以就事论事的口气继续说:“坚持进行那些通常的交错式交易;暂时不准进行任何异常的交易。如果你想从事其它类型的交易,或者想突破2亿美元的限额,那就要来找我。”

  萨拉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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