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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噢,当然。她热爱工作。”他声音有点干涩。

  “她工作的时间是不是很不正常?”

  “不,非常规律。她一天24小时都在工作,从早到晚,总是有些地方永远有问题,而她就是那个解决问题的人。”

  “你赞成她这样工作?”他沉默了一会儿。“我想要她多陪我,因此一直希望她能回医院去工作。”

  “你从事什么工作?”

  “我是工程师,我建造东西,只是现在没有什么人想建造工程了。”他阴郁地笑了一下,把头别向一旁。“我也成了没用的人。”

  “很抱歉。”我说,然后又问:“你知道你太太遇害那天准备要去哪里吗?”

  “那个星期我们很少碰面,她负责的一个厨房失火,必须日夜守在那里。所以那天她或许正准备要过去,不过也有可能是去另外一个厨房。她没有留言给我或记事的习惯,因此不管在办公室或家里,我们都找不到相关线索。她似乎有提过想去剪头发,该死!她应该是要去美容院。”

  他看着我,一脸痛苦的表情。

  “你能体会我的感受吗?我居然不知道自己妻子死的那天想做什么事。”

  鱼缸里的水循环流动着,发出路潺潺声响。

  “她那天有没有提到什么特别的事?有没有接到奇怪的电话?看到门口有陌生人徘徊?”我想起戈碧的情形。“还是在街上被跟踪?”

  他摇摇头。

  “她有吗?”

  “可能吧,只可惜那几天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

  我换一个新的方向问。

  “那时是一月,天气正冷,所有门窗应该都紧闭。你太太平常会上锁吗?”

  “没错。她并不喜欢住在这里,她喜欢有警卫驻守及安全系统的大型公寓,是我说服她买下这里的。这附近住了些收入较差的人。她总是对他们充满戒心。她一直喜欢有个小后院、空间宽敞的房子,可惜她的工作让她无法享受这里的环境,她工作的地点大多在贫民区,所以她回家后唯一希望享受的就是安全感——不受侵犯——这是她的说法。你能了解吗?”

  当然。完全了解。

  “莫瑞钱伯先生,你最后看到你太太是什么时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她遇害那天是星期四,前晚她一直处理火灾到深夜,回家时我已入睡。”

  他又盯着地板,两颊开始逐渐充血胀红。“她上床时有想要告诉我她今天在忙些什么,但是我根本不想听。”

  我看见他的胸部正剧烈起伏着。

  “隔天我一早起床就出门,连再见都没对她说。”

  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是故意的,我嫉妒她有工作而我没有,”他抬起头,凝视着水族箱。“我故意漠视她的存在,现在她真的不在了。”

  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莫瑞钱伯先生又继续说下去。

  “那天我去找我姐夫,他要替我介绍一些工作。我一个上午都待在那里,然后我……然后我大概快中午回来,她已经死了。屋里到处都是警察。”

  “莫瑞钱伯先生,我并不是怀疑……”

  “我不认为今天的对话有任何价值,只不过是重复再重复。”

  他站起来,意思是下达逐客令。

  “很抱歉让你再次触及痛苦回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领我往大门走。

  “谢谢你,莫瑞钱伯先生,”我递给他一张名片。“如果你想起什么事,请打这个电话给我。”

  他点点头,在他脸上的是一种受尽折磨后的麻木。他始终不能原谅自己在爱妻死前的言行,他竞连一句好好的再见都不愿意对她说。

  我转身离去时,感觉他在背后直盯着我。尽管外面天气很热,而我的心却很寒。我快步跑向停车的地方。

  莫瑞钱伯先生的话令人惊心。我开着车,一路不停想着,问了自己上千个问题。

  我有什么权利去揭人伤痛?

  我脑海出现了莫瑞钱伯的眼睛。

  充满悲伤。是我唤起他不幸的回忆?

  不,不是因为我造成的。莫瑞钱伯活在自己建筑起来的悔恨里。

  悔恨什么呢?悔恨他妻子所受到的伤害?

  不像,这不是他的个性。

  悔恨他蓄意漠视她。为了让她觉得自己不重要,在事发前一夜,他不理她自顾自地睡去,起床后连句再见都吝于开口。现在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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