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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一阵凉风拂面而来,几只气球在雷切尔的头顶飘荡着。一只气球的系线松了,她看着它飘进后院,然后消失在夜空中。

  雷切尔向露西道一声“请原谅”就走进了屋。自从她从监狱释放出来,对于个人自由有了新的理解。想吃就能吃,想睡就能睡,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诸如此类的事情她曾经以为是理所应当的。在她被拘留之前,她常常用枯燥乏味来概括她的生活。现在她意识到她周围的一切都是令人愉悦的,每时每刻、每一天、每一次经历都有所收获。她有孩子,有朋友们,有追求的事业。她发誓要让她的新家充满幸福和笑声。

  卡里把她的家什陈设在屋里的每一处。雷切尔一进屋就看见餐厅的桌上有几本卡里的影集。她的姐姐总是很仔细地收藏照片。她随手拿起一本影集走进起居室端坐在靠背椅上。

  雷切尔翻阅着一页页照片,往事在脑海里一幕幕闪现。这些照片恰似她生活的轨迹。她们全家穿着宽松衫聚集在圣诞树周围。她的母亲对着照相机装怪脸。在一些照片中苏珊看上去特别瘦小,她看上去像一只蜜蜂。雷切尔抽出这张照片贴在脸上。她从未意识到她有那许多雀斑。

  在最后一页,她看见了一个白点。当她凝神注视这张照片时,她的身体僵住了。她正坐在起居室内的一张椅子上,腿上放着一只黄色的兔子软糖盒。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正是她在狱中梦见的那一件。她研究着这张照片的日期。那一天是复活节,那一年她三岁。

  她身旁的椅子里是那个穿着粉红色绸缎连衣裙的瓷娃娃,七年以后她在内森·理查森手里看见同样一只娃娃。

  雷切尔的客人回家了。夜深了。特雷西和乔已经在床上。雷切尔坐在厨房灶台边双手抱着头。“为什么你不给我看这张照片?你必定知道那娃娃的事。你那么大时该能听见我们谈论拐走我的人手中的娃娃。”

  “我不知道娃娃的故事。”卡里赶紧说。“我怎么知道它和理查森的娃娃是一样的?娃娃不是独一无二的,雷切尔。到处有各式各样的娃娃。人们可能制造了上百个这种娃娃。”

  “它是同一只娃娃。”她固执地说。“妈妈不可能花钱给我买这样昂贵的娃娃。这是一个供收藏用的娃娃,卡里。看那瓷质脸,那裙子。”

  “瞧你说的。”卡里急促地说。“我不知道,行不?让它去吧,雷切尔。我们今天该是庆祝你成功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看那些旧照片。我只是想带来给特雷西看看我们孩提时的模样。”

  雷切尔打开那本相册,抽出那张照片更仔细地端详着它。照片里的她不是她原先以为的那样坐在椅子上。她在脑海里把那次诱拐的经历一段段简单地联系起来。她手中的这张照片拍摄的是她们在圣迭戈的家,她坐在起居室内的沙发上。照片的一角她可以看到母亲的几缕头发,和一部分裙摆及她那长长的红指甲。突然,她还看到了以前她忽视的东西。她母亲正握着某个人的手。她看到那条前臂上的黑色毛发,随后她确信她看到的是部分纹身的图案。“我的老天,卡里,”她惊叫道,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狂跳,“理查森的手上有同样的纹身。那图案是一颗心被箭射穿。他在我们家里。拍这张照片时他在沙发上和我坐在一起。”

  卡里疾步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你疯了。”她说。“为什么内森·理查森会在我们家?这照片上你只有三岁。此外,那段时期他是一名医生。大多数医生不纹身。”

  “他是在服兵役时受的医务培训。”雷切尔边说边回忆起迪安警长告诉她的几件事情。“现在我想起来了。”她瞪大了眼睛继续说。“他是母亲的朋友。那天去教堂之后他请我们吃午饭。他给我们买复活节柳篮和兔子果汁软糖。”

  “不。”卡里说。“那不可能。如果母亲在诱拐发生之前认识理查森,她应该告诉我们。拍这张照片时你仅仅三岁。你怎么可能回忆起那一天的情景?”

  此时此刻雷切尔回忆起每一件事情。当她在超市看见理查森时,他已经面貌全非了。坐过七年牢之后,他变得苍白而消瘦,身上只有一些曾经强壮过的痕迹。

  “他带回了那只娃娃。”她说。“那只娃娃是诱饵,卡里。当他来看母亲时,他总是把它给我玩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当他离开时他总是带走娃娃。他说我不能留着娃娃因为它还属于别人。”

  “如果你认识这个男人,”卡里反驳道,“那么为什么我记不得他?”

  “因为他来看母亲时你在学校。”雷切尔解释道。“如果拍这张照片时我是三岁,卡里,那么你就是九岁。”

  她的姐姐抬起手摁住胸口。“你认为他是母亲的顾客,对不?”

  “较之更甚。”雷切尔说。“我认为内森,理查森是我的父亲。”

  卡里摇摇头,否定这种设想。“为什么你说这话?”

  “因为这话符合情理。”雷切尔回答。“母亲怀孕了,于是她试图从他那儿要到钱。如果理查森提供了孩子的抚养费,她就必须让他时不时地来看我。妈妈可能想不到理查森会变成一个恋童狂。她可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大多数男人不告诉妓女他们的真名实姓。”

  “我拒绝相信这种说法。”卡里边踱着圈子边说。“为什么他要骚扰他自己的女儿?”

  “为什么他要骚扰任何一个孩子?”雷切尔说道。“理查森诱拐其他女孩子之前是一个成功的儿科医生。当他脱掉我的衣服时,似乎他在为我检查身体。”

  “我不理解。”她说。“这个男人是个恋童癖。他骗你爬上他的车,把你锁在车厢内,送到那间邋遢的汽车旅馆。如果他没有骚扰你,雷切尔,该死的他都干了什么?”

  “你不明白?”雷切尔说。“多年以来理查森可能以检查身体为幌子骚扰了那些孩子们。当他觉得抚摸已不能满足他自己时,他诱拐了那个女孩并且强奸了她。”

  卡里拿起那张照片,反复研究着。她看了一会儿,理查森的面孔变得越来越熟稔了。“可能你说得对。”她说着就把照片扔在桌上。“母亲有一个顾客常常使我起鸡皮疙瘩。他给我钱买糖果,但是我总是必须亲吻他的嘴唇。尽管他从来没有用那只娃娃诱惑我。”

  “他骚扰过我之后,”雷切尔说,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终于拼凑成一幅完整的画面,“他把我放在椅子上并且照了相。也许,他想把这张照片和他自己孩提时的照片进行比较。他可能认为母亲欺骗了他,于是他要证实我是不是他真正的女儿。”

  “如果你说的是事实的真相,那么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诱拐事件发生之后母亲就崩溃了。”

  “确实如此。”雷切尔说。“似乎她恨我,卡里。每当她看着我的脸时,她就想起内森·理查森。她责备自己,你不明白?她把这个男人带进我们的生活。她要了他的钱。当他们告诉她有关那只娃娃的事时,她必定想到了很多,极度地害怕我能回忆起那些年月之前在我们家看到过理查森。”

  “可能因为没有她的帮助那个警察才一直没有进展。”卡里说着拖过一张凳子坐在桌边。“他叫什么名字。”

  “拉里·迪安警长。”

  卡里从桌上拿起那张照片,走过去把它扔进垃圾筒。“忘掉它。”她又回过头看着雷切尔说。“过去的事已经结束。无论发生了什么,出过什么事,现在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母亲死了,理查森也死了。”

  卡里走进卧室上了床之后,雷切尔从水池下面拖出那只绿色的陶瓷花盆,百无聊赖地给它浇水。她蹲在餐厅里,轻轻地抚弄那一片片绿叶,感觉它在手指间颤动。乔曾经坚持说植物会以某种方式表达感情。是否这盆栽在恐惧中颤抖?她触摸着它,是否在骚扰它?雷切尔知道大千世界远比人们认识到的要神秘莫测。

  她给盆栽浇完水,便去看孩子们。乔蜷缩成一团,吮着拇指熟睡了。她轻轻地从他的嘴里扳开大拇指,然后亲亲他头顶汗湿的头发。特雷西面朝上熟睡着,手臂向两边伸展,胸脯和缓地起伏着。少女的稚气已从她脸上消失,雷切尔知道用不了多久她的女儿会是一个美丽而自信的女人。雷切尔拉过一条床单盖在她身上便悄然退出房间。

  她从门厅壁橱内取出一套新制服,把那双擦得发亮的皮靴放在沙发边的地上擦上了鞋油。她捧起警徽,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桌边,然后倒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

  当雷切尔闭上眼睛时,她期待着内森·理查森拿着娃娃追逐她的梦魇能够回来。次日早晨她一觉醒来时,感到神清气爽。无论如何,24年来她的潜意识掩盖了事实真相。现在真相大白了,她知道恶梦永远离去了。

  雷切尔和贝茨局长的合影刊登在晨报的头版上。特雷西跑到超市报亭买了一打报纸送给她在校的朋友。“我是如此地为你骄傲,妈妈。”那天早晨,她在雷切尔离家上班之前拥抱着妈妈说。“你给他们看看。我的朋友会看到这报纸的。现在我有一个著名的妈妈。我会整天对你赞不绝口。”

  雷切尔拍拍她的肩膀,弯下腰抱起她的儿子。“今天你不会让卡里姨妈为难的,是不?”

  “沙箱。”他拍着手叫道。

  卡里在小池边洗着碟子。“我们说好了。”她说。“如果乔每天早晨吃完了他的鸡蛋,我答应给他买一只沙箱。”她指着他摇摇头。“不许再要弗罗特圈。你不想烂掉牙齿吧。”

  乔格格地笑着在雷切尔的怀里扭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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