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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当时我们正准备离开。他走到她跟前,摸了摸她的乳房,然后就消失在雨夜里。过了几分钟,她也走了。”

  “多么反常的事情!你没有任何反应吗?”

  “戴比阻止了我,”我说,“她看上去很害怕,我没有责备她,那人好像非常怪。”

  “你告诉警察了吗?”

  “告诉了。”

  “他们怎么认为?”

  “嗯,他们记了很多笔记,他们没有谈任何具体的看法。但是,依我看,一定是他把戴比推进了河里,你不这样认为?”

  汉密尔顿默坐片刻,以他习惯的沉思姿势轻轻摸着下巴。“当然像是那么回事。但是,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缄口不言地坐了一分钟,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汉密尔顿无疑是想解开这个疑团,而我则是在思念着戴比,这是漫长的一天。

  我端起威士忌一饮而尽。“我来给你再倒一杯。”汉密尔顿说。

  我手中稳稳地端着第二杯酒,换了个话题。“你住在这儿多久了?”我问道。

  “噢,快5年了。”汉密尔顿答道。“自从我离婚以后,上班非常方便。”

  “你离过婚?我不知道。”我试探性地说道。我心中没数,关于个人问题汉密尔顿愿意交谈到什么程度,但我很好奇。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汉密尔顿工作以外的任何生活情况,但是我们大家都对此猜测不已。

  “你不知道?我想你不会知道的,我不太说起这事,我有一个儿子,叫阿拉斯代尔。”他指了指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面带微笑的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踢足球。我刚才没有注意到这张照片。这男孩长得很像汉密尔顿,但没有他那种忧郁的神色。

  “你经常看见他吗?”我问。

  “哦,是的,每隔一个周末见一次,”他说,“我在他母亲住处附近的珀斯郡有一幢小屋,那很有用。让他在那儿长大比生活在这个可怕的城市里要强得多,那儿风景如画,你可以爬山登高,忘掉这一切。”他指了指窗外。

  我向他谈起了巴思韦特,以及我在那儿的高沼地上漫游的童年生活,汉密尔顿倾听着。对汉密尔顿谈起这些事情似乎有些奇怪,但他却显得很感兴趣,因此,我说着说着,开始感到无拘无束了。谈起远在数百英里之外,10年前生活过的一个地方,比谈起此时此地更令人愉快。

  “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留在爱丁堡,”汉密尔顿说,“我可以在那儿找个轻松的好工作,为一家保险公司管理几亿资金。”

  “那你为什么没留下?”我问。

  “这个,我尝试了一下,但对我不合适,”他说。“那些苏格兰资金不错,但是他们没有冒险意识。我需要扎在这儿,在风口浪尖上。”我看着他的威士忌酒杯里面。“当然,莫伊拉不喜欢我这样做,她不理解我为什么工作那么长时间,她认为在上午9点到下午5点之间我就可以把工作做好,其余时间应该呆在家里。然而,这种工作需要花费的时间远不止此,她就是不相信我。所以,我们分手了。”

  “很抱歉,谈起这事。”我说。我为他感到难过,他本是个孤僻的人,现在,离开了妻子和儿子,他一定倍感孤独。当然,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义无反顾地把工作看得重于婚姻。即使这样,我依然非常同情他。我仿佛看到,10年后我自己也会处于同样的境地。我禁不住不寒而栗,我想起了我和戴比的谈话,我开始感到她的话言之有理。

  汉密尔顿从威士忌上抬起头来。“你来德琼公司已经6个月了,怎么样?喜欢它吗?”

  “是的,喜欢。非常喜欢,我很高兴加盟这个公司。”

  “你觉得交易这工作怎么样?”

  “我很喜欢,我只是希望能干得更好些。有时候,我认为自己已经懂得了这里面的门道,结果却发现全都错了,我怀疑这是否不仅仅全靠运气。”

  汉密尔顿朗笑起来。“小伙子,你决不应该这样想,这当然全靠运气,或者说至少每一笔具体的交易是这样。但是,如果你能够把握住自己,看准有利机会才出手交易的话,最终,你一定会脱颖而出,这是基础统计学。”

  汉密尔顿看着我的表情又笑了起来。“是的,你是对的,这行当并不那么简单。其中的诀窍是要知道机会什么时候对你有利,这需要多年的经验积累。但是别担心,你的路子是对的。只要坚持不懈,不断地思考一下自己的做法,以及为什么这样做,从错误中吸取教训,最终,你一定会干得很出色的,我们将会合作得很好。”

  我希望如此,我觉得激动得心潮澎湃,汉密尔顿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的人,我决心不断努力,按照他的教诲去做。

  “我记得看见过你赛跑。”汉密尔顿说。

  “哦,我不知道你还观看田径比赛。”

  “嗯,人人都观看奥运会,连我也不例外。我的确喜欢田径,体育运动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我看过几次你赛跑,但真正记住的是决赛,当时你跑在最前面,电视上有你脸部表情的近镜头,神色坚定,但也很痛苦。我以为你要赢了,但接着那个肯尼亚人和西班牙人超过了你。”

  “是爱尔兰人,”我低声咕哝说。

  “什么?”

  “爱尔兰人,他是爱尔兰人,不是西班牙人,”我说,“一个跑得很快的爱尔兰人。”

  汉密尔顿笑了起来。“哦,我非常高兴你现在为我工作了。我想我们共同努力一定能够把德琼公司办得很好。”

  “我非常愿意。”我说道,的确非常愿意。

  戴比的葬礼在肯特一个小村庄的一个肃穆的教堂墓地举行。我代表公司前去参加。那天天气极好,烈日直晒着送葬者,我身穿西装感到很热,能感觉得到汗流浃背。通往教堂墓地门旁边的一片小灌木林里,一群白嘴鸦在假心假意地呱呱哀叫。与其说乌鸦哀叫破坏了寂静,倒不如说是为之增色。这是一个小小的乡村葬礼上完美无瑕的伴唱。

  教区牧师竭尽全力减轻笼罩着葬礼的哀愁气氛,说戴比也许想看到她的送葬者们微笑着为她送行,说我们应该感谢她和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以及诸如此类的话。我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的逻辑,而且他的话也未能奏效。任何一个年轻人的早逝都会给人带来撕心裂肺的悲痛,无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这种痛苦。如此热爱生命而又过早被夺去生命的戴比带给人们的也是同样的悲痛。

  她的父母都参加了葬礼,戴比的长相特征从他们两人的脸上依稀可见,两位矮小的白发人双双沉浸在悲痛之中。

  当我们大家慢慢走回小路时,我发现自己走在一个瘦高个红发姑娘旁边,她穿一双高跟鞋,其中一只鞋跟被卡在路上的铺路石中间了,我弯腰帮她拔出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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