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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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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就朝原来的方向走去,动作轻快,好象真的没事儿一样。整个事情不会超过半分钟。不让自己的脸上现出内心的感情已成为一种本能,而且在刚才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们正好站在一个电幕的前面。尽管如此,他还是很难不露出一时的惊异,因为就在他搀她起身时,那姑娘把一件不知什么东西塞在他的手里。她是有心这样做的,这已毫无疑问。 那是一个扁平的小东西。他进厕所门时,把它揣在口袋里,用手指摸摸它。原来是折成小方块的一张纸条。 他一边站着小便,一边设法就在口袋里用手指把它打了开来。显然,里面一定写着要同他说的什么话。他一时冲动之下,想到单间的马桶间里去马上打开它。但是这样做太愚蠢。这他也知道。没有任何别的地方使你更有把握,因为电幕在连续不断地监视着人们。 他回到了他的小办公室,坐了下来,把那纸片随便放在桌上的一堆纸里,戴上了眼镜,把听写器拉了过来。他对自已说,“五分钟,至少至少要等五分钟!”他的心怦怦地在胸口跳着,声音大得令人吃惊。幸而他在做的那件工作不过是一件例行公事,纠正一长列的数字,不需要太多的注意力。 不论那纸片上写的是什么,那一定是有些政治章义的。 他能够估计到的,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可能性的可能较大。即那个姑娘是思想警察的特务,就象他所担心的那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思想警察要用那种方式送信,不过他们也许有他们的理由。纸片上写的也许是一个威胁,也许是一张传票,也许是一个要他自杀的命令,也许是一个不知什么的圈套。但是还有一种比较荒诞不经的可能性不断地抬头,他怎么也压不下去。那就是,这根本不是思想警察那里来的而是某个地下组织送来的信息。也许,兄弟团真的是确有其事的!也许那姑娘是其中的一员!没有疑问,这个念头很荒谬,但是那张纸片一接触到他的手,他的心中就马上出现了这个念头。过了一两分钟以后,他才想到另外一个比较可能的解释。即使现在,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信息可能就是死亡,但是,他仍旧不信,那个不合理的希望仍旧不散,他的心房仍在怦怦地跳着,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在对着听写器低声说一些数字时,使自已的声音不致发颤。 他把做完的工作卷了起来,放在输送管里。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分钟。他端正了鼻梁上的眼镜,叹了一口气,把下一批的工作拉到前面,上面就有那张纸片,他把它摊平了。上面写的是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 我爱你 他吃惊之余,一时忘了把这容易招罪的东西丢进忘怀洞里。等到他这么做时,他尽管很明白,表露出太多的兴趣是多么危险,还是禁不住要再看一遍,哪怕只是为了弄清楚上面确实写着这几个字。 这天上午他就无心工作。要集中精力做那些琐细的工作固然很难,更难的是要掩藏他的激动情绪,不让电幕察觉。 他感到好象肚子里有一把火在烧一样。在那人声嘈杂、又挤又热的食堂里吃饭成了一件苦事。他原来希望在吃中饭的时候能清静一会儿,但是不巧的是,那个笨蛋派逊斯又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他的汗臭把一点点菜香都压过了,嘴里还没完没了地在说着仇恨周的准备情况。他对他女儿的侦察队为仇恨周做的一个硬纸板老大哥头部模型特别说得起劲,那模型足有两公尺宽。讨厌的是,在嗡嗡的人声中,温斯顿一点也听不清派逊斯在说些什么,他得不断地请他把那些蠢话再说一遍。只有一次,他看到了那个姑娘,她同两个姑娘坐在食堂的那一头。她好象没有瞧见他,他也就没有再向那边望一眼。 下午比较好过一些。午饭以后送来的一件工作比较复杂困难,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完成,必须把别的事情都暂时撇在一边。这项工作是要篡改两年前的一批产量报告,目的是要损害核心党内一个重要党员的威信,这个人现在已经蒙上了阴影。这是温斯顿最拿手的事情,两个多小时里他居然把那个姑娘完全置诸脑后了。但是接着,他的记忆中又出现了她的面容,引起了不可克制的要找个清静地方的炽烈欲望。他不找到个清静的地方,是无法把这桩新发生的事理出一个头绪来的。今晚又是他该去参加邻里活动中心站的晚上,他又马马虎虎地在食堂里吃了一顿无味的晚饭,匆匆到中心站去,参加“讨论组”的讨论,这是一种一本正经的蠢事,打两局乒乓球,喝几杯杜松子酒,听半小时题叫《英社与象棋的关系》的报告。他内心里厌烦透了,可是他第一次没有要逃避中心站活动的冲动。看到了我爱你(Iloveyou)三字以后,他要活下去的欲望猛然高涨,为一些小事担风险太不划算了。一直到了二十三点,他回家上床以后,在黑暗中他才能连贯地思考问题。在黑暗中,只要你保持静默,你是能够躲开电幕的监视而安然无事的。 要解决的问题是个实际问题:怎样同那姑娘联系,安排一次约会?他不再认为她可能是在对他布置圈套了。他知道不会是这样,因为她把纸片递给他时,毫无疑问显得很激动。显然她吓得要命,谁都要吓坏的。他的心里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拒绝她的垂青。五天以前的晚上,他还想用一块铺路的鹅卵石击破她的脑袋;不过这没有关系。他想到她的赤裸的年轻的肉体,象在梦中见到的那样。他原来以为她象她们别人一样也是个傻瓜,头脑里尽是些谎言和仇恨,肚子里尽是些冰块。一想到他可能会失掉她,她的年轻白嫩的肉体可能从他手中滑掉,他就感到一阵恐慌。他最担心的是,如果他不同她马上联系上,她可能就此改变主意。但是要同她见面,具体的困难很大。这就象在下棋的时候,你已经给将死了却还想走一步。你不论朝什么方向,都有电幕对着你。实际上,从他看到那字条起,五分钟之内,他就想遍了所有同她联系的方法。现在有了考虑的时间,他就逐个逐个地再检查一遍,好象在桌上摆开一排工具一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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