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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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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老的看门女人对卡斯塔涅说:“不用问先生干什么来。您跟可怜的死者太象了。您要是他的兄弟,来向他诀别可太晚啦。这位好绅士前天夜里已经去世。” “他怎么死的?”卡斯塔涅问教士。 “放心吧。”一个老教士把盖着灵柩的黑纱掀起一角。 卡斯塔涅瞥见那张脸,由于信仰而显得崇高。灵魂仿佛从每个毛孔渗出,光彩照人,用无限仁慈的感情暖人心房。这便是忏悔了的约翰·梅莫特先生。 教士接着说:“令兄的结局值得羡慕,一定叫天使们高兴。您知道一个罪人的转变会在天国引起怎样的欢乐!在天恩的感召下,他悔悟的泪水流之不尽,只有死亡才能加以制止。圣灵附在他身上,他灼热的肺腑之言无愧于先知之王①。我生平从未听过比这个爱尔兰绅士更可怕的忏悔,也从未听过更热诚的祈祷。不管他错误有多大,他这样改悔就立时弥补了。上帝显然把手伸给了他,因为他已完全改变。他的面孔变得又圣洁又美丽,阴冷的眼睛在泪水中变得温柔。他的曾经响得吓人的声音,变得文雅而柔和,象谦卑者的口吻了。他的讲话开导了听众,他们都匍匐在地聆听他颂扬上帝及其无上的荣光,叙述天堂的事情。即使他没给家人留下什么东西,他也肯定为他们挣得了任何家庭未能拥有的最宝贵的财富,那就是一颗圣洁的心灵,它看护着你们大家,指引你们走向正路。” 这番话对卡斯塔涅产生了强烈的影响,他赶紧出门,走向圣絮尔皮斯教堂,服从命运的召唤。梅莫特的改悔使他震惊。那时期,有个擅长辞令的人经常在早晨举办演讲会,给本世纪的青年论证天主教的教义,尽管另一种也很雄辩的声音,宣布青年们对信仰是格格不入的。②演讲会末了让位给梅莫特的葬礼。卡斯塔涅赶到时,这个宣教士正用他优美的声调和深刻的语言总结我们幸福的未来。魔鬼附体的前龙骑兵,恰好具备接受教士宣讲的神圣话语的条件。的确,如果有一种精神的现象已被证明,不就是人们所说的诚朴人的朴实信仰?信仰的力量跟人们使用理性的程度直接有关。那些按照本能生活的人与那些在社会的勾心斗角中精神和心灵都感到厌倦的人相比,接受启示容易得多。普通人和士兵就是这样。 ①指《旧约·诗篇》的作者大卫。 ②指当时教会中两派的争论。 来自南方的卡斯塔涅从十六岁起参军,追随法国的旗帜,直到近四十岁。作为一个普通的骑兵,他不得不日夜战斗,在想到自己之前首先得想到他的战马。从军期间,他很少有时间考虑未来。升了军官,他忙于照顾士兵,转战疆场,从没想到死后怎样。士兵的生活不要求太多的思想。有的人达不到高度的筹划,对国家之间的利害关系,政治计划和作战方案,战略战术和行政管理,不能考虑周详,这些人处在一种浑噩的状态,就象法国最落后的外省最粗鲁的庄稼汉。他们一往直前,被动地服从指挥者的命令,象樵夫砍树似的把面前的敌人杀死。他们不断从要求施展体力的激烈状态转向休息,补偿自己的消耗。他们砍啊,喝啊;砍啊,吃啊;砍啊,睡啊,周而复始。在这股生活的旋风中,智力很少运用,精神处在一种自然的纯朴状态。当这些在战场上如此坚强有力的人回到文明中间,大多数待在下层,表现出缺乏思想,缺乏能力,缺乏价值。年轻的一代看到我们威震四方的军人,竟象孩子那样无知和单纯,不由得不感到吃惊。一个暴烈的帝国禁卫军上尉,写不好报纸的收据。老兵既然如此,他们的缺乏推理的头脑就容易听从强烈的冲动。卡斯塔涅的罪行提出那么多的问题,要讨论它,道德学家得运用议会的词汇:要求“分开议决”。女性的魅力是那样残酷地不可抗拒,卡斯塔涅正是在情欲的唆使下犯了这件罪行。当一个海妖投入战斗,施展她的诱惑力的时候,没有一个男人能够说:“我永远不会这样做。”由于法国革命和军人的生活,卡斯塔涅从未想到过宗教,现在他听到了它的教义。“您来世幸福吗?”这句可怕的话使他感到强烈震惊,尤其因为他厌倦了地球,象一株不结果的树似的把它摇撼过,所以对他来说只要地上或天上还有一块禁地,他就一心想去。倘若允许把这样的大事跟社会上荒唐的事情相比,就好象那些有几百万财产的银行家,在社会中所向披靡,但却不为贵族的圈子所接纳。于是他们一心想钻进去,只要这件事尚未做到,就把已经获得的社会特权看成毫无意义。这个比地球上的国王加起来还要强大的人,这个象撒旦一样能够和上帝作对的人,如今倚在圣絮尔皮斯教堂的柱子上,象梅莫特那样一心思念着未来,他的身子在这种感情的重压下弯曲了。 “他真幸福!”卡斯塔涅嚷道,“他是怀着必进天堂的信念死去的。” 顷刻间,出纳员的思想发生了莫大的变化。他做了几天魔鬼之后,又还原成为人,这是一切《创世记》用来描绘原罪的形象。但是尽管形状上重新缩小,他已获得伟大的因素,他在无限中锻炼过了。魔鬼的力量为他启示了神的力量。地球上的欢乐,他匆匆汲取完了,不再感到稀罕,他就愈加渴望天国。魔鬼答应的享受只不过是扩大了的尘世的享受,天上的欢乐才是无限的。这个人信奉上帝了。赠送世上财富的诺言对他已毫无意义;他鄙视这些财富,就好比喜爱金刚钻的人瞧见石子一样。同另一种生活中永恒的美相比,他把这些财富看成玻璃制的小玩意儿。来自这个源泉的乐趣都是可厌的。他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阴郁地听着为梅莫特做的追思弥撒。“最后审判日”把他吓坏了。他懂得了这个词的全部崇高的涵义,这是在天主面前战栗的灵魂发出的忏悔的呼声。霎时间,他被圣灵征服了,就象干草被烈火烧着一样。眼泪夺眶而出。 “您是死者的亲属吗?”教堂的小执事问。 “是他的继承人。”卡斯塔涅回答。 “捐些钱作为追思弥撒的费用吧!” “不。”卡斯塔涅回答,他不愿把魔鬼的钱给教会。 “捐些给穷人吧!” “不。” “捐些修教堂吧!” “不。” “捐些给圣母堂吧!” “不。” “捐些给神学院吧!” “不。” 卡斯塔涅抽身退出,免得成为几个教会人士怒目而视的对象。 他看着圣絮尔皮斯教堂,心里想:“为什么人们在各地建立起这些宏伟的大教堂?这种为群众始终分享的感情,必然寄托在某个东西之上。” “啊,你把上帝叫做某个东西?”他的心嚷道,“上帝!上帝!上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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