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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给自己的家庭设立一份不可摧毁的财产,怎么能说是破产呢?”马蒂亚斯先生低声回答她说。

  看到女主顾的面部表情,年轻公证人觉得估计一下这场灾难是必不可免的了。

  “我们本打算从他们那边得到三十万法郎的,现在他们显然拿走了我们八十万。我们还要损失四十万,用在子女身上,婚约才能均衡。要么中止,要么继续!”索洛内对埃旺热利斯塔太太说。

  这些人一阵沉默。这个时刻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马蒂亚斯先生以胜利者的姿态等待着那两个人签字,而那两个女人原来还以为已经把马蒂亚斯的主顾剥得精光了呢!娜塔莉根本弄不懂她损失了一半财产,保尔也不知道玛奈维尔家族赢得了这一半财产,这两个人一直在说笑。索洛内和埃旺热利斯塔太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个在控制着自己满不在乎的情绪,另一个在忍着一肚子的怒气。寡妇最初是无比悔恨,接着她把保尔看成自己弄虚作假的起因。后来,她下定决心干那些可耻的勾当,以便把自己在监护中所犯过错的后果推给保尔承担,她把保尔看成她的牺牲品了。现在她蓦然发现,原来她以为自己得胜的地方,其实是一败涂地,而且受害者是自己的女儿!偷鸡不着蚀把米,她自己反倒上了一个诚实老头的当!毫无疑问她从此也失去了老者对她的尊敬。难道不是她那些偷偷摸摸的行径启发了马蒂亚斯先生想出这些条文么?想想这有多么可怕!马蒂亚斯肯定开导了保尔。即使马蒂亚斯到现在还没有讲明,婚约一经签署,这只老狼也肯定要把他的主顾曾经冒着什么样的危险而现在已经避开的这些危险告诉他,哪怕只是为了听几句赞扬,他也会这么做的。当然,一切聪明人都会受到赞扬。这个女人相当狡诈,足以参与这个卑鄙的阴谋。难道他不会叫保尔提防这个女人吗?如果她原来已经将保尔握在掌心之中,这样,马蒂亚斯不是会毁了这种统治权么?生性软弱的人,一旦得到提醒,就会变得固执起来,而且永不回头。那么,一切都完了!开始讨论婚约的那天,她就指望利用保尔的软弱,利用婚事已经进行到这种程度,他不可能就此刹车的心理。否则,她现在早跟别人攀亲了。三个月以前,保尔如果断掉这门亲事,要克服的困难还不多。可是事到如今,波尔多全城都知道公证人将障碍铲平已经有两个月了。结婚预告已经发布。两天以后就应该举行婚礼。两家的朋友以及为这一节日身着盛装的所有社会人士已经陆续来到。怎么好宣布一切都延期呢?到那时,人人都会知道破裂的原因。马蒂亚斯先生百分之百的正直,素有威望,人们肯定更愿意相信他说的话。本来有不少人嫉妒埃旺热利斯塔家,这回那些冷嘲热讽的人可要跟他们家作对了!所以,必须作出让步!这些想法如龙卷风一般向埃旺热利斯塔太太袭来,令人不快,却相当正确,她的脑袋简直快爆裂了。虽然表面上她还得保持外交家一般的庄重严肃,她的下巴却象中风病人那样抖动起来。当年叶卡捷琳娜二世坐在女皇的宝座上,当着宫中众人的面,在类似的情景下,受到年轻的瑞典王冒犯时,就是用这样的动作表现她的盛怒的。这肌肉的抖动,表明她正压抑着刻骨的仇恨,这是没有惊雷和闪电的暴风雨!索洛内注意到了。此刻,埃旺热利斯塔太太确实对她的女婿怀着深仇大恨。这种仇恨的种子是阿拉伯人在两个西班牙的大气中留下来的。①“先生,”她俯身对她的公证人耳语道,“你曾经把这叫做胡扯,可我觉得没有比这更清楚的了。”

  ①两个西班牙指西班牙本土及其殖民地。巴尔扎克的意思是说,这种暴烈的性格与埃旺热利斯塔太太属于什么民族有关。

  “太太,请你……”

  “先生,”寡妇根本不听索洛内的话,她继续说下去,“就算我们会谈时你没有发现这些条款会产生什么后果,可是你在安静的书房里竟然也一点没想到,这倒奇了!这不可能是出于无能。”

  年轻的公证人将他的女主顾拉到小客厅去,一面心中暗想:

  “监护人的账目,我可以得到一千多埃居的酬金,婚约一千埃居,出售公馆我可以赚上六千法郎,一共可以捞到一万五千法郎,可千万不能搞僵了。”

  他关上房门,用办事人那种冷静的目光望了埃旺热利斯塔太太一眼,对她说:

  “太太,为了你,我用的心计大概都过了头,你就打算用这样的词句来酬谢我的效忠尽力吗?”

  “可是,先生……”

  “太太,我没有算好赠与的后果,这是真的。不过,如果你不想要保尔伯爵作女婿,你又何必非同意不可呢?婚约不是还没签字么?你先大宴宾客好了,我们把签字推迟!宁愿作弄波尔多全城也不能捉弄自己呀!”

  “各界人士都已经通知了,在他们面前怎么给事情没办妥找个理由呢?”

  “就说巴黎什么地方搞错了,或者说还缺文件,”索洛内说道。

  “那已经买的地呢?”

  “反正玛奈维尔先生以后既不缺婚资,也不愁找不到女家。”

  “对,他丝毫不受损失,可我们是全盘皆输了!我们!”

  “如果对你来说,贵族头衔是这桩婚事的最高目的,”索洛内接着说道,“那你还可以找到一个便宜点的伯爵嘛!”

  “不,不行,我们不能这样拿我们的声誉开玩笑!我是上了当了,先生!整个波尔多城明天都会议论这件事。我们双方可是郑重其事地作出了承诺。”

  “你不是希望娜塔莉小姐幸福吗?”索洛内又说。

  “对,这一条高于一切。”

  “在法国,”公证人说道,“幸福不就是在家里说了算么?将来,她牵着玛奈维尔这个傻瓜的鼻子走,玛奈维尔那么无能,什么也发现不了。虽然他现在对你加以提防,他将来肯定会相信他老婆的。她的老婆还不等于你?所以保尔伯爵的命运还是掌握在你手里。”

  “先生,如果你说的当真,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我能拒绝你。”她说,激动得双眼炯炯。

  “太太,我们回去吧,”索洛内先生明白了主顾的意思,说道,“可在任何事情上,你都要好好听我的!你高兴的话,事后再说我无能好了!”

  “亲爱的同行,”年轻的公证人回到客厅,对马蒂亚斯先生说道,“虽然你很精明强干,可是你既没有事先估计到玛奈维尔先生去世没有留下子女的情况,也没有事先估计到他去世时只留下女孩的情况。在这两种情况下,长子世袭财产都会导致与玛奈维尔家提出诉讼,因为到那时这种事情自会出现;请你千万不要怀疑!①所以我认为有必要规定:在第一种情况下,长子世袭财产归入夫妻之间一般赠与的财产部分;在第二种情况下,长子世袭财产的设立则归之无效。这一条款只与将来为妻的人有关。”

  ①这是伏尔泰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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