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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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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向您发誓,一定照您的话去做。” 听见女儿用温柔的嗓音说出这几句话,老人在她的双颊上各亲了一个吻。这天晚上,两对恋人睡得几乎和纪尧姆夫妇一样甜蜜。 这个值得纪念的星期日过去以后几个月,有一天,圣勒教堂里有两场迥然不同的婚礼在同时举行。一是奥古斯婷和泰奥多尔,他们浑身放射着幸福的光辉,眼中充满爱情,打扮得漂亮时髦,一辆华丽的马车在等待他们。维吉妮和家里人一起乘坐一辆体面的出租马车来,她挽着父亲的胳膊,打扮得很朴素,谦逊地跟在她妹妹的后面,好象是配合这场面的不可缺少的影子。纪尧姆先生费尽了气力才得到教堂的同意,使维吉妮比奥古斯婷先举行婚礼,可是他看见教堂里上上下下的僧侣总是向最时髦漂亮的新娘说话时,又感到非常气愤。他听见几个邻人特别赞美维吉妮的见识,说她的婚姻基础最牢固,而且忠于这一地区的传统。出于嫉妒,他们讥讽奥古斯婷,因为她嫁给一个画家,而且这画家又是贵族;他们带着恐惧的口吻说,如果纪尧姆这一家有向上爬的野心,那么呢绒业的前途就不堪设想了。一个做扇子买卖的老商人还说:奥古斯婷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要被这个“败家子”的丈夫弄穷了。纪尧姆老头听了,不由得inpetto①称赞自己在夫妻财产契约问题上的小心谨慎。晚间,举行了一场豪华的舞会,随后又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宴,这种丰盛的晚宴在我们这一代已经逐渐罕见了。 ①意大利文:暗中。 舞会和晚宴都在鸽子街纪尧姆夫妇的公馆里举行。宴会完毕以后,纪尧姆夫妇就住在公馆里,勒巴先生和夫人乘着他们的出租马车仍旧回到圣德尼街的老宅子里,继续主持猫打球商店的店务;死于陶醉在幸福中的画家,一直把他亲爱的奥古斯婷用臂膀拥抱着,他们的双人马车刚在三兄弟街停下,他就急匆匆地将她抱起来,一直把她抱进他那被艺术所美化了的房间。泰奥多尔热烈的爱情吞噬了这一对新婚夫妇差不多整整一年的时光,他们头上蔚蓝色的天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点点乌云。对于这对恋人,再也没有比生活更轻松愉快的事情了。 每天,泰奥多尔总想出一些令人快活的新花样;他通过那种懒洋洋的休息,使他们的心灵升华到陶醉的境界,仿佛忘却了肉体的结合,他喜欢这样使激情不断变化多样。在幸福中的奥古斯婷没有思索的能力,只顺着幸福漂流;她沉溺于婚姻所带来的、被准许的神圣爱情中,她还以为做得不够;她的天真质朴,使她不懂得半推半就的艺术,也不会象一个上流社会的小姐那样撒娇,用巧妙的任性行为来驾驭丈夫;她爱得太强烈了,以致从不算计将来,也想象不到这样甜蜜的生活有一天会终止。她认为自己就代表丈夫的一切快乐,她觉得很幸福,她相信这种不可磨灭的爱情将永远是她最美丽的珠宝,就象她对丈夫的忠心和服从将是一种永恒的魅力一样。总之,爱情的幸福使她出落得更加美丽,于是就使她产生一种骄傲的思想,以为自己永远控制得住一个象德·索迈尔维那样容易燃起热情的男子。因此她作了妇人,除了给她带来爱情的知识以外,并没有得到什么其他的知识。生活在这幸福之中,她依然是那个默默无闻地生活在圣德尼街的无知少女,从来不考虑在她现在的生活环境里应该学习些什么礼貌、什么知识和怎样的谈吐。她的话语是爱情的话语,尽管她在言语中表现出一种机智和细腻,可是她的谈吐只是一般妇女深深钟情时的谈吐。有时奥古斯婷偶尔露出一些和泰奥多尔趣味不同的意见时,泰奥多尔就取笑她,就象我们取笑一个初学我国语言的外国人说错了话一般;可是,如果这种错误坚持不改的话,最后就会使人厌倦。因此,无论爱情如何炽热,在这个可爱的年头很快就要过去的时候,一天早上,索迈尔维突然觉得他需要回到过去的工作和生活习惯上去。而且他的太太也怀孕了。于是他就重新和朋友们来往。当年轻的母亲辛辛苦苦地抚养第一个孩子的第一年,他大概也还努力工作;然而,有时他也回到社交界里散散心。他最愿意去的是卡里利阿诺公爵夫人家,这位公爵夫人终于把这位著名的艺术家招引到她家里了。当奥古斯婷身体恢复,已经不受乳儿的羁绊而能够出外走动的时候,泰奥多尔受虚荣心的驱使,想将他美丽的太太带到交际场中,使人羡慕,使人嫉妒。于是在各家客厅里走动,依靠丈夫的名声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惹起妇女们的嫉妒,又成为奥古斯婷新的愉快生活;不过,这已经是她的婚姻幸福的回光返照。她已经开始伤害她丈夫的虚荣心了:不管如何努力,她时常暴露出她的无知、言语的粗鄙和思想的狭隘。在大约两年半的时间中,索迈尔维的性格屈服在爱情最初的热情下面,一度改变了他的生活习惯,现在随着占有的人儿已经不那么青春年少,又慢慢地回到老路上去。诗歌、绘画和令人陶醉的幻想在高尚的心灵中享有无上的权威。在这两年中,这些需要在泰奥多尔的雄心中并非没有得到满足,只不过是找到了新的养料而已。等到画家走遍了爱的原野,象儿童一样贪婪地采摘了无数的玫瑰花和矢车菊,以致他的双手都拿不下时,情形就不同了。有时画家把他的最佳作品的草图给他太太欣赏,他的太太只喊了一声:“这真美!”活象是纪尧姆老头所能讲的。这种毫无热诚的赞美,并非出自内心的感受,却只是出于对爱人的信心。 奥古斯婷认为爱人的注视胜过最美的绘画。她体验过的最崇高的东西,便是崇高的爱情。最后,泰奥多尔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明显而残酷的现实,就是他的妻子对诗情画意并不敏感,她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她不了解他的豪放的性格,她和他的趣味不同,她不能和他一起快活,一起悲哀;她脚踏实地在现实世界里行走,而他却昂首于青天之外。普通的人是不能体会到泰奥多尔这种重又产生的痛苦的:由于他和奥古斯婷被最亲密的感情结合着,不得不时时抑制他所最珍惜的思想的发展,不得不将灵感迫使他创造的形象化为乌有。对于他,这种痛苦更加残酷,因为夫妻爱情的基本法则命令他们永远彼此不相瞒,永远使他们所想的和所爱的混为一体,如水乳交融一般。违背了自然的意志不能不受惩罚,正如生存的需要是一种社会的自然一样,自然是无法改变的。索迈尔维于是躲进了他和平幽静的画室。他希望他的妻子多和一般艺术家接触,认为这样也许可以培养她,使潜伏在她心灵中的高级智慧的胚芽能够发展起来。有几位高明的思想家认为这种胚芽是先天地存在于所有人的心中的。可是奥古斯婷过于虔信宗教,画家们的谈吐使她感到恐惧。泰奥多尔第一次宴请许多画家时,她听见一个年轻的画家用孩子气的轻佻口吻说了一句俏皮话: “可是,太太,您所说的天堂不会比拉斐尔的《耶稣变容图》更美吧?而我把这幅画都看厌了!”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一句玩笑,没有任何反宗教的意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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