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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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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他问。 “那就是,”她回答,“我们女人或多或少都在和不圆满的命运斗争。” “小姐,那么今晚我们为什么要分手呢?” “噢!”她朝年轻人投来的热情目光微微一笑,“咱们上车吧,这旷野的空气对我们没有好处。” 玛丽猛然转身往回走,年轻人跟上去抓住她的胳膊,他的动作不太礼貌,不过却流露出强烈的欲望和由衷的钦佩。她走得更快了,年轻人看出来她是害怕听到可能叫人尴尬的话,但是他却因此越发激动,决心破釜沉舟,一定要叫这女人吐露爱慕之情,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您愿意听我告诉您一个秘密吗?” “啊!如果和您有关,那就快说。” “我根本不是共和国的人。您要上哪儿?我跟您走。” 听到这句话,玛丽猛烈地战栗起来,她抽出胳膊,把脸埋在两只手里,她想遮掩会使她花容失色的那一阵红一阵白;可是,她突然又把手从脸上挪开,语气温和地说:“那么,从开始到刚才,您一直在骗我?” “是的。”他说。 听到他的回答,她掉转身,刚才他们面向邮车走去,现在她却背向粗笨的邮车,几乎是在跑了。 “您不是说,”年轻人说,“空气对我们没有好处?……” “啊!现在它变了。”她的声音很沉重,一边说,一边仍旧跑着,脑子里掀起了狂风巨浪。 “您不要对别人说。”年轻人求道,他心里充满了期待欢乐时那种甜蜜蜜的恐惧。 “啊!”她的语气很急促,“悲剧这么快就开始了。” “您说的是什么悲剧?”他问。 她站住了,带着混杂有恐慌和好奇两种表情的神色打量他,然后,她用冷峻平静的表情把骚动的感情深藏起来,这说明她虽然年轻,却已经具备了丰富的生活阅历。 “您是谁?”她说,“您不说我也知道!一见到您,我就疑惑过,您是名叫勒·加尔的王党头目。奥顿的前任主教①说得好,他说我们应该永远相信对灾难的预感。” ①指当时任外交部长的塔莱朗(1754—1838),一七八八年至一七九〇年,他在奥顿任主教。 “您为什么要了解这个青年?” “他为什么要对我隐瞒真相,既然是我救了他的命?”她笑起来,然而很勉强,“我没让您对我说您爱我,我做得很聪明。您应该知道,先生,我恨您。我是共和党,您是王党,我一定把您交出去,要不是我已经有言在先,要不是我已经救过您一次,要不是……”她这样激动地暴露自己,不再拼命掩饰内心的斗争,这使年轻人十分不安,他努力地观察她,但是毫无结果。“我们现在就分手吧,我希望这样,永别了。”说罢,她迅速地掉转身,走了几步,又返回来。“不行,我必须知道您是谁,这和我有重大关系。”她又说,“什么也不要瞒我,告诉我真情。您是谁?既然您已经不再是理工学院的学生,也不是十七岁……” “我是一个水手,随时准备告别大海,跟着您浪迹天涯,您想带我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我有幸向您透露了一点秘密,但是我不会冒昧地打消您的好奇心。何苦把现实生活严肃的利害关系带到感情生活中来呢,我们在心灵上相遇相知,多么融洽。” “我们的心也许相通,”她的语气很庄重,“但是,我无权要求您的信任。您永远不会知道您欠着我多深的情义,因为我将守口如瓶。” 他们在深沉到极点的静默中走了几步。 “您对我的生活如此感兴趣!”年轻人说。 “先生,”她说,“我求求您,告诉我您的名字,否则,就请闭上嘴。您还是小孩子,”她耸耸肩膀,又补上一句,“您叫我可怜。” 这个女人固执地想知道他的隐秘,这使得这个自称的水手在谨慎与欲望之间旁徨游移。意中人要是赌起气来,那迷惑力非同小可,她雷霆震怒时和她脉脉含情时一样,都具有势不可当的力量,撞击着男人的心弦,钻到男人的心里,拴住男人的心。德·韦纳伊小姐这样做,莫非是再次向他卖弄风情?年轻人尽管激情澎湃,却还能够自持,对这个拼命想从他嘴里探知他生死攸关的秘密的女人,保持着几分戒心。 “为什么,”他拉住她的手,她心不在焉地随他拉着,“我冒昧地吐露一点真情,使我们在今天看到了我们的明天,为什么却毁掉了今天的欢乐?” 德·韦纳伊小姐看上去正在忍受痛苦的煎熬,她保持着沉默。 “我为什么使您痛苦?”他接着说,“我怎样做才能使您得到安慰?” “告诉我您的名字。” 这次轮到他默然无语了。他们又走了几步,突然,德·韦纳伊小姐停下来,就象一个人蓦地下定了大决心。“德·蒙托朗侯爵先生,”她神色庄重地说,不过仍不能完全掩饰面部神经因为内心骚动而产生的颤抖,“即使粉身碎骨,我也很高兴这一次能够成全您。现在,我们可以分手了。卫队和邮车对你们的安全至关重要,我想您和她都不至于谢绝。无需害怕共和党人;所有的士兵,你看得出来,都是磊落的汉子,我把事情吩咐给那位副队长,他会忠实执行的。我和我的女仆步行返回阿朗松,叫几个士兵护送就行了。听我的话,因为这关系到您的脑袋。假如你们在到达安全地带之前碰上了那个可怕的公子哥儿,就是你们在旅店见到的那位,那你们就赶紧跑,他会立刻把你们出卖的。至于我自己……”她顿了一下,“至于我自己,我将高昂着头回到贫穷的生活中去。”她忍住眼泪,低低地说。“永别了,先生。愿您幸福!永别了。” 她向已经走上坡顶的麦尔勒上尉招了招手。这样一个急转直下的结局大大出乎年轻人的意料。 “等一等!”他高叫,脸上绝望的表情装得惟妙惟肖。 这时叫这年轻人去为古怪的姑娘赴汤蹈火他也心甘情愿,而她却突然作出这样莫名其妙的决定,这使年轻人大吃一惊,惊诧中他想出一个不怎么高明的办法,一方面可以掩藏他的真名实姓,另一方面又可以满足德·韦纳伊小姐的好奇心。 “您差不多猜中了,”他说,“我确实是流亡贵族,判了死刑,我的名字是德·博旺子爵。我爱我的祖国,所以我回到了法国,住在我哥哥家。我指望打通现今成了第一执政夫人的博阿奈夫人的关节,把我的名字从名单①上勾掉,但是,如果事情办不成,我就打算去找我的朋友德·蒙托朗,战死在祖国的土地上。在这之前,我想拿着他给我弄到的护照,秘密地到布列塔尼走一趟,看看我是否还有产业留下来。” ①指国民政府提出公诉的贵族名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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