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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第五章 挽歌

  贝纳西讲完他的身世,发现军人的脸上露出极为关切的神情,这神情使他心头一震。他因为得到对方充分的理解而深受感动,几乎后悔使他的客人这样忧伤,于是说:“不过,布吕托上尉,我的不幸……”

  “请别叫我布吕托上尉了,”热奈斯塔突然站起来大声打断了他的话,那急剧的动作似乎显示出某种内心的不满。“布吕托土尉并不存在,我是一个无赖!”

  贝纳西不无惊讶地看了看热奈斯塔,后者正在客厅里兜圈子,就象一只误入居室、寻找出路的大黄蜂。

  “那么,先生,您究竟是谁呀?”贝纳西问。

  “啊!是啊!”军人走到医生面前站定,但不敢正视对方。

  “我欺骗了您!”他接着说,声音也变了,“我生平第一次撒了谎,为此也受到了惩罚,因为我不能将此行的目的和搞这种可恶的间谍活动的目的告诉您。自从我窥见了您的内心世界,我宁愿挨您一记耳光,也不愿听您叫我布吕托了!在您那方面,您可能会原谅我的欺骗行径;而我,皮埃尔-约瑟夫·热奈斯塔,却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因为即便是上军事法庭,我也绝对不会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而撒谎的。”

  “原来您就是热奈斯塔少校,”贝纳西站起来叫道。他抓起军官的手,满怀深情地握着它,说道:“先生,就象您方才提到的,我们早就是未见过面的朋友了。我听格拉维埃先生谈起您的时候,早就希望和您见面。他在我面前将您称之为普卢塔克①笔下的一个男子汉。”

  ①普卢塔克(约46—约120,另一说为:约50—约125),古希腊传记作家、散文家,代表作为《希腊罗马名人传》。

  “我和普卢塔克丝毫没有共同点,”热奈斯塔回答说,“我连您也配不上,所以我该揍自己。我本来早该直截了当地向您透露我的秘密。可是我没有!幸好我掩盖了自己的真面目,亲自来这儿打听您的情况。现在我明白了,我该保持沉默。要是我直率地那样做了,我一定会使您难过的。上帝不允许我给您招致哪怕最微小的痛苦!”

  “可是我不明白,少校。”

  “话就到此为止吧。我没有生病,这一天我过得很好,明天我就动身。如果您去格勒诺布尔,您在那儿又多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绝不是酒肉朋友。皮埃尔-约瑟夫·热奈斯塔的钱袋、军刀、热血,一切都属于您。总之,您的良言是播种在一块良田里了。到我退休的时候,我会找一个偏僻的角落,在那里当一名镇长,并且效法您的榜样。假若我没有您那样的学问,我就学。”

  “您说得对,先生,一个业主将他的时间用于纠正开发乡镇中的一个小缺点,那么他为乡里所作的贡献,比得上一流的良医。如果说后者为某些人减轻了痛苦,前者却为家乡包扎了伤口。可是,您现在大大地激发了我的好奇心。我能不能帮您什么忙呢?”

  “当然帮得了,”少校的声音带着激动,“上帝!但我来求您帮的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亲爱的贝纳西先生。噢,我在一生中的确杀过基督徒,但杀人者也可以有一副好心肠;因此,虽说我长得象个大老粗,我还是懂得某些事理的。”

  “请说呀!”

  “我不想故意使您难受。”

  “喔!少校,我经受得住很多痛苦。”

  “先生,”军人颤抖着说,“此事关系到一个孩子的生命。”

  贝纳西突然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打了个手势,请热内斯塔继续讲下去。

  “有个孩子,”少校接着说,“若能得到持之以恒的悉心照料,还能保住性命,可是上哪儿去找愿意专为一个病人服务的医生呢?这样的人在城市里肯定没有。我曾经听人谈起过您,说您是位杰出的人,但我又担心轻信传言,怕您徒有虚名。所以,尽管人们告诉过我,这位贝纳西先生做过那么多好事,我在将孩子托付给他之前,还要亲自考察一番。如今……”

  “好了,”医生说,“这孩子是您的吗?”

  “不,亲爱的贝纳西先生,不是。要向您说清楚这个秘密,还得向您讲一则故事,但我自己在里面扮演的是个不怎么光彩的角色;既然您已经向我透露了您的秘密,我当然也可以将我的秘密告诉您。”

  “请等等,少校,”医生叫来雅柯特,吩咐她准备茶点,“少校,您瞧,在万物都已沉睡的时候,我这个人晚上是不睡觉的!……忧愁压在我的心头,我就用喝茶来排解它。这种饮料会给您带来某种麻醉神经的效果,使您产生一种睡意。没有这种睡意,我就活不下去。您不想喝一点吗?”

  “我么,”热奈斯塔说,“我更喜欢您的埃尔米塔日酒。”

  “好吧,雅柯特,给我们拿点酒和饼干来,”贝纳西吩咐女仆。

  “今晚让我们一醉方休,”医生对客人说。

  “恐怕这种茶对您的身体非常有害,”热奈斯塔说。

  “它使我的痛风症发作得很厉害,但我没法摆脱这种习惯,喝起来太舒服了,这使我每天晚上能有一段时间忘却生活的重负。好吧,我洗耳恭听,您的故事也许能抹去我刚才回忆往事时产生的强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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