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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我们就指望着您呢,亲爱的卡迪纳勒太太。您不会忘记我们给您出的好主意的。事情是这样。最近一些日子,您可怜的叔叔因为动弹不了,他信得过我,叫我去收他在那萨累斯圣母街的房产的房租,和一笔一千八百法郎的过期未支的国库券利息。……”

  听到这个情况,卡迪纳勒寡妇那双东张西望的眼睛紧紧盯住了他。

  “是的,我的小闺女。”又矮又驼的门房佩拉什先生说,“由于您是唯一惦记着他,不时给他送一点鱼,并去探望他的人,他也许会做出有利于您的安排,……我的女人这些天一直看护他,给他陪夜,对他提起过您,他不愿意让人告诉您他病得这么厉害。……您看到了吗?是您露面的时候了。老天!他已经有两个月没去干事儿了。”

  “我的老皮匠,您说是不是,”卡迪纳勒大妈对那位兼做皮匠的门房说着,同时心急火燎地朝着奥诺雷骑士街走去,她叔叔就住在那条街一个破旧不堪的阁楼里。“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我也想不到这个!……什么!我叔叔普皮列是个有钱人,他,圣絮尔皮斯教堂的穷叫化子?!”

  “哦!”门房说,“他吃得很好,……他每天晚上都和他的女友——一大瓶鲁西荣葡萄酒一起睡觉。我女人尝过那酒,他却对我们说那是六个苏一瓶的酒,是卡奈特街的酒店老板卖给他的。”

  “这一切您别说出去,我的好人。”卡迪纳勒寡妇说,“要是能有什么好处,我会关照您的。”

  这个普皮列原是法国王家卫队的军乐队队长,在一七八九年革命前两年转为教堂服务,成为圣絮尔皮斯堂的教堂侍卫。革命剥夺掉了他的职务,他陷于可怕的贫困之中,不得不以当模特儿为业,因为他的体形很美。到了恢复宗教信仰①的时候,他又重新在教堂执戟。但一八一六年他又被解除职务,既是因为他伤风败俗,也是因为他年事已高。据说他已是古稀老人了。然而,他们允许他在教堂门口洒圣水,作为一种退休待遇。一八二〇年,他的洒圣水器引起别人的凯觎,他让出这个位子换取了在教堂门口充当穷人的特许。一八二〇年他八十岁整,自称八十六岁,开始以扮演百岁老人为业。全巴黎找不出一部象普皮列那样的胡须和头发。他弯腰曲背,一只颤巍巍的手里拄着一根棍子,另一只手沾满花岗石上随处可见的苔藓。只要伸出他那传统的、油腻腻的、草率补缀过的宽檐帽,扔进去的施舍就十分可观。他的双腿缠着褴褛的破布,脚上拖着吓人的草鞋,里面衬以上好的马鬃鞋垫。他往脸上扑药粉,掩盖重病留下的色斑和粗糙不平的皮肤,令人赞叹地扮演着老态龙钟的百岁老人。他从一八二五年起自称一百岁,实际上是七十岁。他是穷人的头领,圣絮尔皮斯广场的主人,所有到教堂连拱廊下行乞、受到这个教堂侍卫、管堂职员、洒圣水者的庇护、因而也受教堂庇护、免遭警察欺凌的穷人,都得向他缴纳某种什一税。当某位财产继承人、新郎或当教父的人走出教堂时说道:“这是给你们大家的,别再纠缠其他客人了。”普皮列便被教堂侍卫——他的接班人——指定上前领赏,他把四分之三的赏钱装进腰包,只给他那些伙伴四分之一,而他们每天还要缴给他一个苏。早在一八二〇年,吝啬和对美酒的嗜好就成为他身上仅余的两种感情了,他对第二种感情加以节制,而全身心地沉浸于第一种感情中,不过并未因此而忽略了自己的舒适。他每天在吃过晚饭,教堂关上门后喝酒,二十年间一直在美酒的怀抱中入睡,那是他最后一个情妇。早上,白天,他带着全副行头去他的岗位。从早上到他吃晚饭的钟点,他就啃面包皮充饥。他以艺术家的风度啃面包皮,这种坚忍精神使他得到大量施舍。晚饭则在大名鼎鼎的拉图伊老爹的饭店里吃。沙尔莱②在一幅名画中描绘过这家小酒馆。教堂侍卫和洒圣水者也许与他串通一气,他们说他“是本教堂的穷人,他认得兴建圣絮尔皮斯堂的朗盖神甫③。他曾在革命前和革命后当了二十年的教堂侍卫。他一百岁了。”

  ①指一八〇一年波拿巴与教皇签订和约,正式恢复天主教会一事。

  ②沙尔莱(1792—1845),法国画家。

  ③朗盖·德·热尔吉(1675—1750),圣絮尔皮斯教堂的神甫,曾以募捐等方式筹资完成了圣絮尔皮斯教堂的修建工程。

  这个女信徒们都熟悉的小传是一块最好的招牌,整个巴黎没有一顶装得更满的帽子了。他一八二六年就置了房产,一八三〇年买了年金。根据这两笔财产的价值来看,他每年该有六千法郎收入,而且,他把这些钱放了类似赛里泽那样的高利货,因为那座房子的价值是四万法郎,而他的年金的本金是四万八千法郎。他的侄女和那些门房、教堂小职员、和虔诚的善男信女一样,完全上了他的当,以为他比自己更穷,她一有快变质的鱼就拿去送给她叔叔,因此,现在她认为,必须从她对叔叔的孝心和送的变质货色中捞取好处。她叔叔大概有一大堆旁系亲属,因为她是普皮列家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女儿,她有四个兄弟,父亲是小车搬运工,在她幼年曾对他说起过她的三个姑姑和四个叔叔,一个个全都有离奇古怪的经历。她去看过叔叔,又跑来向赛里泽讨主意,告诉他如何找到了女儿,以及她认为她叔叔的破床下面藏有一大堆金钱的理由和她所观察到的迹象。卡迪纳勒大妈感到自己没有本事合法或不合法地独吞那位穷人的财产,于是,她来对赛里泽说出自己的心事。穷人的高利贷者就象个掏阴沟的,在淤泥里蹚了四年,巴望着偶然的机遇,终于发现了钻石。据说,这种机遇在这些城区有时能够碰上,会出来那么几个穿木屐的女遗产继承人。可以想见,他是多么心焦地等着卡迪纳勒寡妇回来。这个老谋深算、诡计多端的人教给她验证是否真有藏金的办法,而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则是:如果她愿把收获这笔财富的事交给他办,他什么都能办到。他可不是个见到犯罪就退缩不前的人,尤其是当他看到可以借别人之手犯罪,自己坐享其成的时候。那样,他就能买下若夫瓦-玛丽街的房产,他见到自己终于成了巴黎的有产者,成了能做大买卖的资本家!

  “我的小宝贝,”那个海鲜女贩由于奔跑太快和贪心大发,脸变得通红,她凑近赛里泽说,“我叔叔躺在十几万金法郎上面!……我敢断定,佩拉什两口子假意照料他,是在垂涎他藏着的钱!……”

  “这一笔财产,”赛里泽说,“让四十个继承人一分,谁也拿不到多少。听着,卡迪纳勒大妈!……我娶您的女儿,您把您叔叔的金子给她做嫁妆,我把年金和房产留给您,……给您用益权。”

  “我们没有任何风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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