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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说的是什么运动呀?”于斯特问。

  “一八三〇年八月,”马尔卡斯把手向巴黎方向一伸,语气庄重地回答说,“八月运动,是由捆麦秆的青年发动的,是由催促庄稼成熟的知识分子发动的,但是八月运动却忘掉青年和知识分子了。青年将会象蒸汽机的锅炉一样爆炸。法国的青年找不到出路,他们被埋没的才能、合情合理而又不知足的抱负象山一样郁积着。他们中结婚的人也不多,各家各户不知道如何打发他们的孩子。这些群众行动起来后将会发出怎样惊天动地的声音呢?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他们将投身到目前的时局中去,把它闹个天翻地覆。现在的法律灵活多变,对老中青不同世代的人都能管束,当年罗马帝国面临蛮族入侵时都还没有制订过这种法律。现今的蛮族人就是知识阶层。这些多余的法律此刻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在我们中间发挥作用。政府是个大罪犯,它从两个强大的阶层中获取了一切,却翻脸不认它们,它被荒谬绝伦的约法捆住了手脚,完完全全成了祭品。路易十四,拿破仑,英国,从来都极其重视青年知识分子。现在,法国青年被新的法制、选举原则的苛刻条件、内阁宪法的各种弊端置于死地了。若察看一下当选议会的组成情况,你就找不出一个三十岁的议员来。当年的黎塞留,马扎兰,丢兰纳①,柯尔柏,皮特,圣茹斯特,拿破仑,梅特涅亲王等等,都是年纪轻轻就名扬海内,要是在今天,他们别想在议会里捞到一官半职,伯克,谢立丹,福克斯等人②也别想坐到议会的交椅上。早就应该把政治成年的年龄定为二十一岁了,早就应该免去当选资格的一切附加条件了③;可是各省选出来的尽是象现在这样一批议员,这些人毫无政治才干,每说一句话就犯语法错误,在这班人当中,整整十年才勉强产生一个国务活动家。人们可以猜测未来的局势,但是无法预见局势本身。眼下,人们把全体青年都逼成共和党人,因为青年们希望在共和体制下获得自身的解放。他们将纪念那些在人民中涌现出来的青年代表和青年将军!政府的轻举妄动,只有它那种搜刮民脂民膏的劣迹才能与之比拟。”

  ①丢兰纳(1611—1675),法国元帅。

  ②伯克(1730—1797),谢立丹(1751—1816)和福克斯(1749—1806)都是英国著名政治家。

  ③这里所说的附加条件是指纳税选举。七月王朝时期实行纳税选举法,引起人民的义愤,加速了这个王朝的倒台。

  这一天将在我们一生中都产生反响。马尔卡斯坚定了我们离开法国的决心;在法国,才华横溢,充满活力的青年人始终被压在嫉妒、贪得无厌却又飞黄腾达的平庸之辈脚下,难以翻身。我们在竖琴街一起吃晚饭。从此,我们和他之间建立起最能相互敬重的感情;而他对我们思想上的爱护也是无微不至的。他这个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样样精通。他为我们研究了全球政治情况,为我们物色一个国家,在那儿,成功的机会最多,实现我们的计划也最有利。他向我们指出,我们学习的重点应当放在那儿;他向我们说明光阴之可贵,催促我们加快步伐,并让我们懂得移居国外的潮流终将到来。法国将要失去精力充沛、富于才智的青年中之精英,这批知识分子必然是很聪明能干的,他们将挑选到最好的职位,现在关键在于捷足先登。这位乐于助人的良师给我们写了几篇回忆录,两篇给于斯特,三篇给我,篇篇都是金玉良言,既是指示又是咨文,只有身体力行的过来人才写得出来;这几篇文章也是只有天才方能竖立起来的里程碑。在这些散发着烟味的篇页里,充斥着差不多象楔形文字一样潦草难认的字迹,文章中有关于命运的指点,不用说都是些预言;还有对美洲和亚洲某些问题的推论,有的在我们还没有离开法国时就已经成为事实,有的在我们去国后实现了。

  马尔卡斯跟我们一样,到了一贫如洗的境地。他固然每日尚可温饱,但没有内衣,没有礼服,没有鞋子。他也不想生活得比现在更舒服些。他只有梦想到当权时才梦想到奢华的生活。因此,他所认识到的自己并不是现实中的马尔卡斯。他让自己的外表听凭现实生活的摆布。他之所以活着是由于壮志凌云之故,他梦想着报复,竭力克制自己不沉迷于虚空的感情。真正的国务活动家对于那些庸俗的激情尤其要淡泊处之,应当象学者那样,只能为自己所从事的学术问题而喜怒哀乐。在那些贫困的日子里,马尔卡斯在我们眼中显得那样伟大甚至于可怕,他的眼神中有一种骇人的东西,它所凝视着的,除凡夫俗子的眼睛所看见的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他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学习和叹服的课题,因为青年(我们当中谁没有经历过青年时期呢?)有一种仰慕他人的强烈需要;青年喜欢追随别人,正如他们对伟大的事情总是竭尽忠诚一样,他们自自然然会臣服于他们认为是超群绝伦的人。我们特别感到惊讶的是,他对爱情无动于衷,女色从来不能扰乱他的生活。当我们谈起法国人言谈中的这一永恒主题时,他只是说:“裙钗太昂贵了!”他看见我和于斯特在交换眼色,便又道:“是的,太昂贵了。要是花钱去买女人,即使是最便宜的,也要花许多钱;而自愿委身于你的女人,便要夺走你的全部时间!女人消融一切活力,泯灭一切抱负。拿破仑把女流之辈限制在她们应有的本份内。以此看来,他是伟大的,他并没有象路易十四、路易十五那样沉湎于玩物丧志的女色之中,话说回来,他还是偷偷摸摸地玩女人的。”

  我们发现,皮特把英国当作自己的妻子来爱,而马尔卡斯跟皮特相似,把法国当作自己的心上人。他崇拜自己的祖国,他没有一个念头不是想到祖国的。他手里拿着一服医治病痛的良药,剧烈的病痛使他苦不堪言,可是却不能用手中的药来治病,他激怒了,心中时时刻刻如刀绞一样难受。尤其是,法国在俄国与英国面前显得矮了一头,这种屈辱的处境更加使他怒不可遏。法国退居第三流了!在他的谈话中时时发出这样的呼声。国家的内疾传染到他的腑脏里去了。他把宫廷和议会的争斗称之为看门人的调侃,这种斗争显得那样变幻莫测,那样纷扰不休,大大损害了国家的繁荣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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