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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了结!他想说什么?他在宣布什么?无疑,威廉·斯托里茨已潜回拉兹,他亵渎了神圣的婚典,他是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但是,怎样找到他的影踪,用什么办法才能抓住那个混蛋,那个无影无踪,飘浮不定家伙?

  现在城里人该怎么想呢?他们会接受科学的解释吗?这不是法国,若在法国,这些怪事统统会被报刊杂志嘲笑一番,蒙特利尔的酒馆也会传唱成歌,狠狠地讥讽。但在这个国度里,一切都应另当别论。我已向诸位指出,马扎尔人天性迷信。他们对奇闻轶事深信不疑,这种本性,在愚昧无知的阶层中根深蒂固,对有知识的人来说,虽可将它们归于某种物理、化学上的发明。但如果科学也说不明白,那只可能是魔鬼作祟了。威廉·斯托里茨则会被视为魔鬼的化身。

  其实,拉兹总督下令驱逐那个如此胆大妄为的德国佬,其内情再也隐瞒不住了。我们一直保守的秘密,在圣米歇尔教堂事件发生后,早已家喻户晓了。

  报上又提起陈年往事。他们把罗特利契住宅发生的事与教堂的怪事联系在一起。早已风平浪静的城市又掀起了新的恐慌。公众最后知晓了这种种事件的联系。每幢房子,每家每户,一提及威廉·斯托里茨的名字,就勾起一连串的回忆。那个怪物蛰居在戴凯里大街的房里,像个幽灵游荡在四面寂然无语的高墙内,紧闭的窗户中。

  消息经报纸一宣传,人群在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驱使下,不由自主地涌到戴凯里大街,这不足为怪。

  十来天以前,人们也是这样拥挤在斯普伦贝格墓地。但在那里,学者的同胞们总是企盼某种奇迹的降临,没有任何敌意。但在拉兹,正好相反,人们心中怀着对卑鄙小人的强烈仇恨。复仇的欲望一触即发。

  诸位别忘记,教堂里的风波在这座虔诚的宗教城市里轩起了多么浓重的恐怖气氛!

  最令人厌恶的圣灵之举就在大众眼前发生。在弥撒中,正值举扬圣体的时刻,圣体讲从总本堂神甫的手中飞出,穿过大殿,被撕碎,扔在讲道台上!

  教堂,一所举行祝圣仪式的圣洁殿堂,难道对善男信女们的祈祷竟充耳不闻吗?

  这种狂热的激动情绪还会继续上涨,令人担心。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接受唯一合理的解释:隐身术的发明。

  城市的状况令总督大人担忧。他命令警察局长,如形势所逼,可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必须以不变应万变,防止过度的恐慌,否则,其严重的后果不堪设想。此外,威廉·斯托里茨的名字一传出,警方就派人保护戴凯里大街那座住宅。成百上千的工人、农民集结在房门前,必须防止狂热的民众冲进住宅,洗劫财物。

  但是,如果一个人有能力隐身(我觉得这点已无可怀疑),如果童话里吉热斯在康多尔王宫的魔戒变为现实,那公众再无安全可言!更谈不上保障人身安全!威廉·斯托里茨已回到拉兹,没人看见他!他是否还在城内也没人能确定!只有他一人掌握了他父亲的这项发明,他的仆人海尔门是否也参与了此事?还有别人使用这种隐身术供他驱使?只要他们高兴,他们可以随心所欲,随时间进市民家里,窥探旁人隐私,谁又能阻止他呢?家庭的私生活将彻底被摧毁?……人们关在家里,可谁又敢保证没有别人呢?谁能担保不被偷听,不被人窥探?除非置身于浓浓黑暗中。在屋外,走在大街上,您永远会害怕被人跟踪,他紧紧盯着您,您却看不见他,他可以为所欲为!……各种侵犯易如反掌,您又怎能防备他呢?这难道不是对社会生活构成了永恒的干扰,社会生活即将毁灭殆尽了吗?

  报纸又谈论起曾发生在高楼门市场的那个插曲,哈拉朗上尉和我均当场所见。那个农民声称他被一人猛地撞倒在地,可却没有看见撞他的人。那人在自欺欺人吗?难道不会是威廉·斯托里茨或海尔门或别的什么人撞了他?人人心里都忐忑不安,害怕这类事件会降临自身?每跨一步,这种危险不就大一分吗?

  过去遇到的异常现象也历历在目:市政府的结婚布告被撕掉。搜查斯托里茨家时听到房间里传来脚步声,搁板上的小玻璃瓶出乎意料地掉在地上,摔碎了!

  是的,威廉·斯托里茨当时就在房里,海尔门可能也在。订婚晚会后,他们并没有如我们所料,离开了拉兹。如此,卧房里洗刷用的肥皂水,厨房炉灶里火烧着,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了。不错!那主仆二人跟随我们走遍庭院、花院、房间……我们搜到他藏在平台的新娘花冠,不过是由于突如其来的搜查令威廉·斯托里茨惊慌失措,来不及拿走藏好!

  那么,我坐船沿多瑙河从佩斯直到拉兹,这一路上的经历也就真相大白了。那个乘客,我以为他在武科瓦尔上岸了,其实他一直在船上,只是看不见他罢了!……

  显然,这套隐身术,他随时都可以施展,他可以随心愿隐身、显形……就像仙境中的神仙,只需魔杖一点即可。但这种隐身术并非魔诀、妖术、幻景,也不是巫师念的咒语。但是,虽然他能隐去肉体,隐去衣服,但他无法隐去手中拿着的物体,因为我们亲眼看见了撕碎的花束,劫走的花冠,掰碎、扔在祭坛下的圣体饼。很明显,威廉·斯托里茨掌握着这种药物的配方,他喝下去即可见效……可是药水在哪里呢?肯定就是装在玻璃瓶里的液体,它一溢出,即刻就挥发掉了!但如何配制它,这正是问题的焦点,我们不知道,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

  再说了,虽然威廉·斯托里茨的肉体消失了,但没有可能抓住它吗?如果它能躲过人们的视线,我想它逃不过触觉吧!他的物质外壳与所有人体一样,不过由长、宽、高三种量度组成。他始终是副血肉之躯。肉体隐去,可能吧,不可触摸,绝办不到!幽灵可以飘忽不定,无法捉摸,可和我们打交道的不是幽灵!

  我想,抓住他的胳膊,抱住他的腿,拽住他的脑袋,这种可能性总存在吧。即使大家看不见他,这种可能性总存在吧。即使大家看不见他,至少能摸到他……不管他的本领有多大,他总不能穿透监狱的厚墙吧!

  这仅仅是一个尚可接受的推理,谁都可以这样想,但局势不容乐观,公民的安全受到威胁。人们惶惶不可终日。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屋里屋外,所有人都丧失了安全的感觉。屋里稍有响动:地板上偶尔吱吱声,风吹动百叶窗的瑟瑟响声,屋顶上风信标的呻吟,耳边飞虫的嗡嗡声,从门窗缝里钻进来的呼呼风声,一切都令人心惊肉跳,疑云满腹。无论坐在桌边进餐,晚间闲聊,夜间睡觉(假如还能安然入睡的话),只要屋里稍有动静,人们就心神不宁,搞不清是否有不速之客闯进来,威廉·斯托里茨或别人是否在窥伺您的行动,偷听您的谈话,甚至刺探家庭生活里最隐秘的部分。

  那家伙可能离开拉兹,回到斯普伦贝格。可谁知道他是否会把这项秘密奉献给他的祖国,使德国人掌握超人本领,能探听一切,窥视一切。各国使馆、司法部、议会上哪还谈得上什么秘密,什么安全!

  另外,再仔细想想(医生、哈拉朗上尉及总督、警察局长也是这样看的),人们可以设想威廉·斯托里茨会停止卑鄙的破坏活动吗?市政府的婚礼得以顺利举行,只是因为他还没有返回拉兹,来不及阻止。他可把教堂里的结婚庆典搞得天翻地覆;再说,万一米拉恢复了神智,他会不会继续阻挠呢?他对罗特利契家的刻骨仇恨就烟消云散了吗?他的复仇欲望得到满足了吗?怎么能够忘记回荡在教堂里的恶狠狠的威胁……“灾难必将降临到新婚夫妇头上……灾难必将降临!”

  不!他不是说着玩的。一想到他实施其复仇计划采取的行动,就令人不寒而栗!

  其实,就算罗特利契住宅被日夜警戒着,这样就能把他挡在门外?一旦他进去了,他不就可以胡作非为了吗:随便躲在一角落里,闯进玛克或米拉的房间……他会心慈手软吗?

  因此,不管是以科学态度看待此事的人,还是深受迷信思想愚弄的人,都会被搅得寝食难安。说到底,这种困难的处境是否能有所改善?……我看不到一丝希望之光。即使玛克、米拉离开拉兹,也于事无补。威廉·斯托里茨难道不能肆无忌惮地追踪他们。何况,米拉的病情也不允许她离开拉兹。

  毫无疑问,他混迹于善良的民众中,执拗地冒犯、恫吓他们,却又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就在当晚,市政府所在的城区(从李斯特广场和高楼门市场上可以望见那儿),警钟楼顶上的窗户映现出熊熊火光。火把忽上忽下,摇曳不定,仿佛有个纵火犯想烧毁市政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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