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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预言的肖像(3)


  “不大信,”埃莉诺笑了。“不过他要真有这本事,我看他也不会乱用的。他模样这么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画家决定两幅画同时进行,并有些费解地解释说,这样两张面孔就可以相互衬托,更为清楚。于是他时而画一笔瓦尔特,时而画一笔埃莉诺,两人的面孔逐渐出现在画布上,逼真生动,似乎画家的神笔能将他俩的脸从画布上分离下来。二人从画布上明亮的色调与浓重的阴影中看到了自己的化身。不过,虽说画得逼真生动,那表情却不尽人意,好像比多数画家的作品都朦胧得多。可是画家本人却对预期的成功十分满意。他对这对恋人深感兴趣,还瞒着他们利用空闲时间,用彩色铅笔为他们画了张素描。他俩坐着让他画的时候,他就跟他们谈天说地,让他们的面孔显露出个性特点。尽管这样一来,他们的表情就会不断变化,但却达到了他合成并固定他们表情的目的。最后,他宣布说,再来一次,两幅画就能完工带走了。

  “要是我的笔真听话,能好好完成最后几笔构思,”他道,“这两幅画将会是我最完美的作品。真的,画家很难碰上这么好的主题。”

  他边说边用他看透人的目光盯着他们,直到目送他们走到楼梯底层。

  人类种种虚荣心当中,再没比画下一幅自己肖像的事更能占据想象力的了。为何如此呢?镜子、擦得锃亮的柴架球、如镜的水面,及其它一切能反射的表面,不断地使我们看到自己,或不如说自己的鬼影子。我们瞥上一眼,立刻就抛到脑后。忘记它们,只因为它们会消失。而一想到延续——想到尘世的不朽——我们便对自己的肖像产生了如此神秘的兴趣。瓦尔特与埃莉诺当然抱有同感。他俩急忙赶到画家住处,照约定非常准时,好迎接留给子孙后代的两幅画像。阳光从他俩身上明亮地照进房间,但门一关,屋里霎时阴暗。

  二人的目光立刻被自己的肖像所吸引。两幅画像靠在屋子最远的墙上。越过昏暗的光线与距离,只见与自己熟悉的神态举止不差分毫的画像就在眼前。才看头一眼,二人就不约而同乐得大叫。

  “咱俩就站在那儿呢,”瓦尔特激动地喊,“永远披着阳光!

  脸上永远不会有阴郁!”

  “对,”埃莉诺沉着得多,“沉闷的变化也不会使我难过伤心。”

  二人边说边走了过去,因为看得还不够清楚。画家与他们打过招呼,就埋头在桌前完成他的一张铅笔素描,任客人对他完美的作品评头品足。他不时抬起深沉的眉头,停下手中的画笔,看一眼客人,观察一番他们的侧面表情。两位客人站在彼此肖像前已有些时,只顾痴迷地凝视,一声不吭。瓦尔特终于向前一步——又退了回去——将埃莉诺的画像从不同光线的角度打量了又打量,最后开口。

  “没一点儿变化么?”他将信将疑,“不错,看得愈久,愈觉生动。当然与我昨天看到的是同一幅画。这衣裳——这容貌——一切都相同,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那是不是这幅画不如昨天那么像了?”画家走过来问,按捺不住。

  “五官都很完美,埃莉诺。”瓦尔特回答,“头一眼看去,表情也是她的。不过,我越看越觉得这脸色变了。这双眼睛盯着我看,目光说不出的悲哀焦虑。不,这是忧伤和恐惧!这难道像埃莉诺么?”

  “把她的脸和画上的脸比比看。”画家道。

  瓦尔特侧目注视心上人,吓了一跳。埃莉诺凝视着瓦尔特的肖像,纹丝不动,全神贯注,完全着迷,脸上的表情与他方才抱怨的正是一模一样。哪怕她在镜子面前练上整整一点钟,装出这种表情也不会这么成功。哪怕这幅画像是面镜子,照出来的她的真面目也不会更逼真更令人悲哀的了。她好像对画家与她情人之间的谈话一无所知。

  “埃莉诺,”瓦尔特大为惊异地叫道,“你怎么变了?”

  她没听见,也没中断自己的凝视,直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转移她的注意力,这才突然一抖,目光从画像挪到画中人的脸上。

  “你没发现自己的画像变了?”她问。

  “我的?——没发现!”瓦尔特回答,再仔细看起来。“让我瞧瞧!不错,是有点儿变了——我看变得更好了,虽然还是那么逼真。这表情比昨天生动些,好像眼睛闪动着什么愉快的念头,就打算从嘴里说出来。这下我看出来了,它越发明显了。”

  他目不转睛地端详画像。埃莉诺转向画师,目光忧伤而敬畏,感到他报之以同情与怜悯,虽然其中原因只能隐约猜测。

  “那副表情!”她打个寒战,悄声道,“怎么会到画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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