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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克托嘴里嚼着,一边又问:“是你妈给你煎做的吧?”

  我点头说是。

  “很好吃的,”克托又说,“我第一口就觉得味道不错。”

  我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泪水。现在我又和老朋友克托、阿尔贝特一起吃住了,一切都会好的,这才是我的归宿。

  “你赶得真巧,”临睡前克络普凑上来小声对我说,“听说,过些日子我们就快开往俄国那边了。”

  俄国那边,听说没有什么战争。

  滚动的轰炸声从前线远处那边传来,整个营棚都跟着颤动。

  * * *

  我们开始大规模彻底做清洁工作,仔细地查看每一个零件。只要稍有损坏都重新换新的。我还白捡了一件全新的上衣,克托就更不用说了,竟拥有了一身崭新的制服。不同的传说此起彼伏。有的说可能打完仗了,很快就要和平了。不过有一种消息更让人相信;我们就要到俄国那边去了。但还是令人置疑去那边我们又何必把所有东西都换新呢?到后来更确切的答案传出:皇帝陛下要亲临我们这儿巡视。难怪检查一次接着一次。

  我们彷佛又过了整整八天的新兵营生活,自始至终不间断的操作训练。人们几乎不堪忍受了,心情烦躁而激动。开始的大量清洁检查就已让人非常厌恶了。现在又要重新搞那套枯燥的分列前进阅兵式训练,我们甚至比上前线更为愤怒。

  最终到了那个时刻!我们整齐地立正着迎接皇帝的驾到。大家满心好奇都希望能亲眼目睹一下皇帝的风采。他在队列中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但我却不免大失所望,以前从图片上见他比现在的样子更伟岸更高大,而且我想他应该是声如洪钟铿锵有力才对。

  他把十字勋章分发下去,同时和人们问候,讲几句话。之后我们齐步离开了。

  很长时间大家都议论纷纷,七嘴八舌争议着。恰德更是一肚子的吃惊:“这就是万人之上受人仰慕尊敬的皇帝陛下。在他面前任何人都要恭恭敬敬地立正站好。”他眼睛里充满敬仰与疑惑,心里想着便又问:“就连兴登堡 〔注:一八四七-一九三四,德国元帅。第一次世界大战任参谋总长,陆军总司令等职。曾两度当选为总统。〕本人难道也得在他面前立正吗?”

  “那是自然啦。”克托十分肯定地说。

  恰德还在狐疑,想了一会儿接着又问:“要是一个君主是不是也要在国王面前立正站好呢?”

  这下大家都说不准了,但我们觉得不应该那样了。他们都是世人仰慕的尊贵之躯,不会强迫对方也像别人那样毕恭毕敬地站立在自己面前。

  “你尽瞎说八道些什么。”克托冲他说,“你首先要知道的是,你自己必须立正站好就行了。”

  恰德彷佛陷入其中不能自拔,满脑子毫无意义的幻想:“但你们知道吗,”他几乎喊着说,“我简直无法相信,尊贵的皇帝上厕所时也跟我们一样。”

  “这个你尽管相信好了。”克络普也被他的迂腐逗乐了。

  “你真是个二百五。”克托对他说,“你现在是个木头脑袋,里面有了蛀虫,知道吗,恰德,先到厕所好好冲一冲你的死脑筋,别再问些婴幼儿的东西了。”

  恰德一溜烟不见了。

  “不过你们说要是皇上一声令下咱们这仗就能不再往下打了吗?”阿尔贝特问道。

  “仗肯定还会打的。”我接过他的话,“你没听说一开始他就反对我们打仗吗?”

  “可要是世界上其他像他一样的人也都起来反对打仗呢?”

  “我想那可能就不打了。”我说,“但问题是他们现在都赞成打仗。”

  “那就让人奇怪了。”克络普又说,“我们舍生忘死打仗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他们法国士兵也同样是保家为国。说来说去,谁对谁又错了呢?”

  “可能两边都对吧。”我说,但我心里却很怀疑。

  “就算如此,”阿尔贝特一副究根问底的样子,好像是一定要难住我,“可咱们那些教师、学者、牧师、新闻报纸却只认为我们这边是高尚的,正如我们心里期望的那样;而他们那边的学者、牧师、报纸又只说他们是高尚的,你说这又如何解释呢?”

  “这我又怎么知道,”我回答道,“但别忘了,我们还照例在打仗,而且越打越大,又有好些国家也都先后加入进来了。”

  恰德又过来了,仍然兴奋不已,很快又加入我们的交谈,他问我们,为什么会爆发战争,有什么起因。

  “通常都是一个国家侵犯了另一个国家引起的。”阿尔贝特多少有点得意地说。

  恰德也假装莫名其妙的神情说:“你说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呢?德国的山不会跑去侵占法国的山。连同河流、树林、田野这些都不会过那边去侵犯人家吧。”

  “也不知你是真胡涂还是故意拿我开涮呢?”克络普嘟囔着埋怨他说,“我的话是说一个民族侵犯了另一个民族……”

  “可与我何干呢?”恰德说道,“我倒没觉得被人家侵犯了什么。”

  “跟你说吧,乡巴佬,这些并不是由你说了算。”阿尔贝特生硬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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